书灵所拥有的天赋禁阵极其特殊, 囚禁人鬼神灵一抓一个准。想要破阵而出, 至今只有两个办法,要么捉到控阵的书灵,要么使用善姻缘和合阵, 前者要求书灵蠢到流连阵中,后者必须是两个相爱的人分别在阵内阵外, 否则,都不能成功破阵。
纸衣女子在禁阵中暴躁地转圈,等她转得差不多平静下来了, 衣飞石才问她“沙京是你所杀”
“是我杀了他。”纸衣女子突然反问,“难道你要替沙京出头”
衣飞石的想法和大部分现代人都不一样。
他认为沙京罪不至死,该死的应该是翻供的董秘和小美。
在衣飞石看来,沙京并未贿赂收买官差,作为林戴宇的夫主,他出资讨好董秘和小美营救妾室, 符合人伦道义。反倒是董秘和小美因巨利背叛朋友,导致小呆的绝望死亡, 她们俩才该死。
沙京对小呆没有道义关系,董秘和小美对小呆才负有责任。
在谢朝没什么要求人人善良尊重法律的思想,帮亲不帮理才是常态。
没有人会对“帮亲不帮理”的作为提出责难。不帮亲,你还想帮外人没人伦了。亲亲相隐才符合春秋大义。家庭、宗族、乡党, 形成一张牢固的大网, 束缚着所有人。唯有十恶重罪, 在皇权压迫下才会被要求大义灭亲。
这是谢朝与新古时代两种完全不同的观念。
衣飞石在谢朝生活了几十年, 哪怕他知道帮亲不帮理并不公道,他自己也不会这么做,可当他发现有人帮亲不帮理时,他依然能表示理解。
“朝廷自有律法。私刑处决,就是杀人罪。”衣飞石说。
纸衣女子愣了愣,突然笑得身上纸衣哗哗乱颤“所以,你打算把我交有司依法论处”
这就很尴尬了。这纸衣女子明显不是人。一身纸衣,鲜亮如戏服,穿着肆意走动也不破烂发皱,精巧的容颜宛如手绘,肤色白皙得近乎透明。这种“怪物”怎么交给“有司”
“朝廷有特别事务综合管理办事处。”衣飞石能准确地说出丈夫工作单位的全称。
“我是挺不理解你们朝廷啊律法什么的。明明有人被欺负了,朝廷律法不管,我来管一管闲事,朝廷律法倒是一个个蹦出来了。合着你们的朝廷是欺负人的朝廷,律法是欺负人的律法”纸衣女子翻了个白眼。
“陆小姐的案子已经在审理了,先生和我都在盯着”
“盯着她纵身一跃,摔成血肉模糊”纸衣女子嘲讽。
“这不是你杀人的理由。她死于自杀。她若不选择跳楼自尽,法律也不会辜负她。警方和检方都在为了她的案子努力。沙京用钱财势力收买,你用异术杀人,二者有何差别你判沙京死就得死,你以为你是谁”衣飞石问道。
“呵呵,婆婆我想让他轮回就让他轮回,不想让他轮回他就永世不得超生,你说婆婆我是谁”纸衣女子气冲冲地朝着衣飞石发脾气。
“孟婆”谢茂状若随口地问。
纸衣女子根本不理会谢茂,一心一意盯着衣飞石“你真不记得我了”
这话问得颇为玄奇。联想到她察看那片沾了衣飞石“血液”树叶,衣飞石有些迟疑“我见过你”他从谢朝来到这个新世界,记忆很清晰没有任何遗漏。难道这奇怪的女人是石一飞的故人
纸衣女子正要说话,万籁俱寂的禁阵之中,突然传来一丝若有若无的笛声。
那笛声仿佛来得很远,被禁阵所阻隔,并不容易透入。然而,笛声刚刚响起,纸衣女子脸色就变了,她往后退了一步,惊慌地看着衣飞石,仿佛带了一丝求助。可她说不出话来。
竹笛声越来越近,越来越响。
谢茂和衣飞石都未从笛声中听出任何杀机与恶意,笛声悠扬平静,仿佛清风吹拂过山谷幽涧,连带着笛声中都染上了一片馥郁丰硕的甜香,潺潺水流过山石的清澈悠长,笛声中是一片秋景。
纸衣女子却慌了手脚,无意识地后退,浑身上下的纸衣沙沙作响。
一片慌乱中,她的目光突然落在了谢茂身上。
惊讶、错愕、难以置信、原来如此
笛声戛然而止。
谢茂瞬间将衣飞石揽在怀中,一支青竹笛当空飞来,禁阵倏地破开
与此同时,纸衣女子宛如一阵青烟,噗地把自己烧成了灰烬火遁而去。
禁阵消失之后,天地恢复了正常。
天已经彻底黑了,风中带着淡淡的凉意,山下的荒地中,一道人影呆立不动,像是一只稻草人。
“那是”衣飞石仔细辨认,“秦铁。”
秦铁是一只傀儡偶人。
专门负责把衣飞石制作好的翻译元件贴在翻译载具上,是翻译固件成品的最后一道工序。
它被制作得很逼真,能够和正常人一样上班、下班、吃饭、睡觉,社交上当然存在一些问题,都由鬼差们帮忙打掩护。这么几个月了,厂内普通工人都知道秦铁的存在,却没人知道它是个傀儡。
谢茂则若有所思地看着地上坠落的那只竹笛。
那种奇怪的感觉又出现了。他下意识地在腰间摸了摸,再看看地上的竹笛,总觉得谢茂将竹笛捡起来,很普通的一根竹笛,贴着笛膜,腔内很干燥,不像是吹奏过或者,不像被人类吹奏过。
他携着竹笛与衣飞石下山,距离不远,走到了秦铁身前。
这只傀儡已经彻底失去了属灵。所谓属灵,可以理解为机器人的编程,控制傀儡的举动。
如今的秦铁就像是一个被格式化没写入程序的机器人,浑身上下只剩下材料的堆砌。这种感觉让谢茂非常奇怪。他的每一尊傀儡偶人都有留有印记,想要控制他的傀儡,必然要抹去他的印记现在秦铁身上的印记确实没有了,谢茂却没任何知觉。
什么人强大到如此地步,能够偷偷抹去他的印记却不让他察觉谢茂觉得自己低估这个时代了。
“刚才是它在吹笛子。有人操纵它破阵,救了白小青。”谢茂说,“先回镇上。”
他将那根竹笛收回了随身空间,傀儡则拆成碎片,分类装在保险盒里。
一个被人操控过的傀儡,完全未知的对手,他必须小心谨慎,防止傀儡再次倒戈一击。
衣飞石看着他毫无戒心地将竹笛收了起来,忍不住提醒“先生,那只笛子”一支硬生生把书灵的天赋禁阵砸开的竹笛,可想而知绝不简单。
谢茂信手将竹笛拿出来,说“没什么稀奇。”他拿着竹笛的姿态,异常娴熟。
衣飞石一言难尽地看着他。
谢茂才倏地醒过神来他对这根笛子太熟悉、太信任、太反常了明明就是来历不明的东西,为什么会一看见就觉得它属于自己,绝对没问题这就是最大的问题
理智告诉谢茂,他应该立刻毁了这支竹笛。
可拿着竹笛就仿佛有什么失去了多年的珍宝失而复得,他竟然下不去手。
衣飞石拿出阴阳灯。
阴阳灯上有阴火炙烧,足以将竹笛烧灭。
谢茂犹豫片刻,到底还是将竹笛递给衣飞石“烧了吧。”
意外发生在此时。阴阳灯与竹笛首尾相交时,阴阳灯的主体天地树枝倏地飞入竹笛腔体,二者完美地合二为一,一缕阴火在笛孔中倏忽闪烁,青竹笛流淌出黑金色的光芒,一闪而逝。
谢茂拿着那只与阴阳灯合为一体的竹笛,一时哑然,问衣飞石“你觉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