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飞石此举委实太过凶险,若非谢茂知道他确实太过眷顾小弟子,绝不肯答应让他用灵台养徐莲。
现在出了事故,若是磨着衣飞石把阴风放出,谢茂就怕衣飞石觉得他借机发挥,趁乱把徐莲这个闷雷掘出来。衣飞石如今心思重,不像从前那样强项,敢和皇帝反驳顶嘴,谢茂只得越发谨慎仔细。
哪晓得衣飞石处事比他果决“事端必然出在那缕残念上。”
“还请先生替我把徐莲的残念从灵台取出,暂时拘束在生死册中。”搁了旁人,衣飞石不放心。谢茂手持生死册,必然能保那缕残念安全。
若是猜错了事由,那也无妨。无非是重新熬上几天,再次适应小弟子在灵台中的存在罢了。
如今先把徐莲从灵台中取出来最妥当。
将徐莲放进衣飞石的灵台不容易,取出来照旧不容易,依然是衣飞石神魂虚弱的老问题,一个操作不当,衣飞石就会被弄迷糊。谢茂小心翼翼地翻出摄灵图册,提着心,慢慢慢慢地运作真气,花了快四个小时,才把那缕纠缠不舍的阴风从衣飞石的灵台中取出,还归摄灵图册。
谢茂倒是没什么,衣飞石反而汗出如浆,擦去汗水之后,瞬间就恢复了正常。
看见重新变得神采奕奕的衣飞石,谢茂缓缓合上摄灵图册,心中微疼。可见那缕名叫徐莲的阴风,给小衣带来何等大的拖累和压力他日若是养好了,先打一顿出气剖尼玛的身呢
骂完才想起来,人家好像是替师父死才剖身。他要不剖,小衣不就坏了
不管,还是要打一顿太折腾人了
衣飞石遗忘了灵台中发生的一切,谢茂也不能贸然去衣飞石灵台中探察。一来灵台中未必能发现端倪,二来此时闯入很容易把衣飞石弄迷糊谁让他现在神魂虚弱,禁不起折腾。
事情既然和徐莲有关,那就从发现徐莲的住家宅院开始查起。
谢茂和延嗣清平这几日都陪着衣飞石,一人一虫都脱不开身。好在郄谷兰安排给谢茂的卫队也不是吃素的,早早地把西桐緜一家查了个底朝天。
说来西桐緜的祖上也算是谢茂的故虫之一。
在谢茂带着延嗣清平出门寻找天人感应中的契机时,曾有人类反抗军炸掉了通关闸口。当时的无差别攻击造成了许多人类死亡与虫族受伤,虫族迁怒所有人类,一个名叫苏煦的人类表达了不满,被虫族刁难,他的丈夫西桐谨被迫用当众鞭挞的方式保住了苏煦的命。
那也是谢茂与陶无极的初次相遇。当时陶无极杀了在场大部分虫族,切割了西桐谨的镰爪与刀翼,意图解放苏煦。他要求苏煦杀了西桐谨。当然,苏煦对此很犹豫。
在谢茂和陶无极离开之后,苏煦救助了自己的虫族丈夫,如今的西桐緜就是西桐谨和苏煦的后代。
西桐家是延嗣家的家臣,理所当然站在了延嗣霆的阵营。初期与谢茂阵营是对手,后期谢茂与延嗣霆联手对抗虫族母星,西桐家也立下了汗马功劳。
谢茂表示不记得这个虫子。
延嗣清平轻声道“他是西桐诫的血亲兄弟。”这是虫族同父异母的说法。
西桐诫是b战区作战司司长,后期担任延嗣霆的作战总指挥,战功赫赫。打到后期有机会见到谢茂时,他已经成了谢茂的友军,自然也就没机会变成谢茂的傀儡。最终随延嗣霆战死,英烈非常。
西桐诫战死了,西桐诫的虫崽儿也战死了,他留下的战功和余荫自然分润到了兄弟身上。
西桐谨本身也有战功,再有血亲的余荫情面,授勋时很占便宜。至少当时还活着的伊摩图门把他记得很牢,各方面都给了照顾,身份,封地,待遇,名誉,样样不缺。也正是因为如此,西桐一家和陶家走得很近陶无极虽然死了,陶家却以信主亲传的身份得到了傀儡虫子们的供奉,一直活得很滋润。
“密室也是那段时间由西桐家先祖苏煦所建。”洛夏少校转述查实的资料和口供。
“也就是说,在圣战之前,这块地上并没有这座宅院,更不存在密室。”谢茂问。
洛夏少校觉得谢茂问的话太可笑了,当然他不敢笑,只能毕恭毕敬地解释“主人,在郄谷裁判长受封之前,菲斯这一整片都是荒地。”
天衡被修改之后,许多地方五行混乱,虫族无法控制,只能将之舍弃。
虫族殖民地建立的五大战区之外,有着大片大片无法居住的“野外”。菲斯这块地盘也位于九条龙脉之上,除了修士,其余人类虫族都无法在此生活。
直到后来蓝星被谢茂带回随身空间,天衡重新被理顺,五行恢复正常,这里才变得宜居。
就算徐莲是修士,能够在五行紊乱的野外生存,甚至他能在五行逆转的野外修建起如今的宅院,可是,他所修建的宅院和密室,根本不可能在五行更迭中保持完整。
蓝星被带入谢茂的随身空间时,五行发生了改变,整个蓝星都留下了遗迹。如今西桐家居住的宅院和发现徐莲的密室,都没有发现那种特殊的痕迹。也就是说,密室必然修建在蓝星进入随身空间之后。
谢茂与衣飞石对视一眼。
徐莲牺牲剖身的时间,和衣飞石濒临崩溃的那一回,对不上。
谢茂把蓝星揣回随身空间之后,衣飞石并没有遭遇任何可能陨落的危险。
徐莲不是为了衣飞石剖身。
那是为了什么
“地深不知天年。”谢茂轻轻地说。
衣飞石在灵台中已经把一切都调查清楚了,只是出于某种原因,无法清醒地说出来。
不管衣飞石心中如何难以接受,答案已经呼之欲出。
“他是坐标。”衣飞石霍地起身,在谢茂跟前屈膝跪下,“臣万死。”
人类喜欢说轮回转世,喝过孟婆汤,就是全新的人生了,一辈子与下一辈子完全没关系。然而,在地府看来,人就是那个人,鬼就是那只鬼,不过是轮回在不同的时间线上而已。
所以,地府中的鬼差阴神找鬼很容易,想要找到人,只有得到阳间的坐标,才能准确地在正确时间点上找到准确的那个“人”。许多穿越故事里都说鬼差勾错了魂,多半是把想勾前世找到了后世,干脆把后世丢到前世去填坑在鬼差看来,反正都是一个人,时间有点出入而已。
时间长得没有尽头,能够穿越时间的修士通常也是以自身为坐标点,才能保证自己不迷失在时间长河之中。让修士去无边无尽的时间长河里找人,多半也是和鬼差一样,两眼懵逼。
所谓天道有政策,修士有对策。时间太长,找不到人就大海捞针么那自然也不是。
修士总是有办法的。
凡人在时间线上有无数个自己,修士也一样。
修士在登真之后,魂魄不再轮回,可在登真之前,依然有无数个自己在轮回中翻滚。
修士可以将轮回中的无数个自己作为眼线,设定某种触发机制,比如找到某个特定的目标之后,用某种特定的方式,给自己发出信号。
比如谢润秋。他给自己设定的条件是被亲子弑杀,即刻惊动远在未来的神躯,前来追杀儿子。
徐莲也是将自己当作了坐标。他的修为远不如谢润秋那么深厚,只能用剖身守心大轮回经的方式,向远在未来的徐莲发出了呼唤师父在这里。
谢茂与衣飞石都不知道操控常老祖的幕后之人是谢润秋。
他们只知道有故人在定位寻找自己,且大概率来者不善。如今就发现了用自己做坐标的徐莲。
衣飞石只能谢罪“臣疏忽了,陷先生于险地,请先生即刻处置”
他要处置的不是自己,而是收在生死册中的那缕残念。
谢茂将摄灵图册拿出来,缓缓翻开,收着徐莲那一页依然是一缕阴风,不成人形。
想起衣飞石初见徐莲时呕血流泪的模样,谢茂摇摇头,说“这事不急。若要泄漏坐标,他在你灵台中待了近五日,此刻处置也来不及了。何况,这里是我的小世界。”
小世界里,谢茂就是绝对的掌控者。对方不来也罢了,一头撞进随身空间,即刻被奴隶烙印。
“我总觉得这事儿不大寻常。那剖身的经文念来满满的孺慕之思,一心一意敬你爱你,若非出于至诚,天地不认也无法留存施为。你这小弟子做坐标是无疑,可做了坐标寻着你我,未必心存恶念。说不得是赶来救你的呢”谢茂将衣飞石扶起来。
若这缕不认识的残念是君上的徒弟,谢茂说不得就顺手打散了。可是,这是小衣的徒弟。
如今为了谢茂的安危,衣飞石是宁杀错不放过。万一真的杀错了,衣飞石自然不会迁怒怪罪谢茂,更不会为了保护谢茂赶尽杀绝而后悔,可他依然会自责痛苦。
谢茂宁愿冒险把这缕残念留下来。
反正衣飞石的大徒弟已经追杀过他一次了,也不差这个小的。朕还能让你个小毛毛翻了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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