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阡陌受伤,这本该是燕靖玄进攻的绝佳机会,但不知为何,他竟迟迟没有任何举动。
如黎阡陌和楚千凝这般知晓内情的人自然明白是何原因,但换作是旁人,断然不会相信他是为了一名女子才会选择按兵不动。
他无法确定齐寒烟和他们的关系,是以他不敢轻举妄动。
纵是楚千凝“妇人之仁”不会把齐寒烟怎么样,但她那位夫君就不一定了。
就像他当初想利用楚千凝要挟黎阡陌一样,而今他们境地对调,可想而知对方会如何做。
正是因此,他不敢冒险。
何况……
如今四国形势与从前大不相同,并非如寻常百姓看到的那么简单。
表面上看起来,凤君墨已经彻底掌握了东夷,彻底成为了北周的助力,不过站在燕靖玄的角度而言,他却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若果然如此,为何凤君墨还不回北周呢?
又或者,他为何不上交兵权呢?
照他来看,凤君墨如此做的目的不过是为了黎阡陌打掩护罢了,一旦洛北忧有“狡兔死、走狗烹”的打算,他便会趁机兴兵。
届时,北周便要改姓了。
真要到了那个地步,燕靖玄觉得倒也没什么不好,所谓“乱中取胜”,大抵如是。
可惜,他怕是没那个机会了。
自从东夷国被凤君墨接手后,两国就从敌国变成了盟国,是以黎阡陌他们根本不需要担心对方会趁机偷袭,如苍凌这种思妻心切的人便急吼吼的赶回了北周去。
一来,是覃凝素如今有孕在身,他委实挂念的很。
二来,覃凝素近日便要临盆了,他不想错过自家孩子落地的那个时刻。
至于黎阡陌……
他则是由大部队护送,慢悠悠的撤兵回了北周。他受伤之事明明是假的,却成功瞒过了所有人,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怀疑。
以梅尧启为首的一群人都被蒙在鼓中,对此毫不知情。
扮作楚千凝的暮雪死于混战中,而真正的楚千凝却意外被凤君墨的人救了下来。
对于如今的凤君墨而言,拿捏住楚千凝便等于握住了黎阡陌的软肋,他本可以趁此机会出尔反尔,转而与西秦联合的话未尝没有胜算,但他却放弃了这个机会。
命人将楚千凝安全的护送了回来,可见其向北周投降的诚意。
当然,这一切都是黎阡陌刻意安排的。
目的……
就是为了能够光明正大的和自家媳妇在一处。
于是,在回北周的路上,一直都是楚千凝在照顾“受伤”的他,不加他人之手。
梅尧启等人眼瞧着,不禁心下担忧。
要知道,世子妃如今可怀着孕呢,这要是累出个好歹的可怎么好呢!
而在他们看不到的时候,这夫妻俩却完全是另外一番景象。
“这几日怎地用的如此少呢?”看着剩了将近一半的饭菜,黎阡陌不禁皱起了眉头,“是饭菜不合胃口吗?还是身子不适?”
“齐寒烟说,有孕之人应当少食多餐。”
“她……”
听出黎阡陌话中满满的质疑,楚千凝便下意识解释道,“娘亲也是这般说的。”
纵是他信不过齐寒烟,那总不至于连娘亲都怀疑吧……
果然,一听是南月烟叮嘱的,黎阡陌便纵容的放下了碗筷,“也罢,那便待会儿饿了再吃。”
提到南月烟,楚千凝便若有所思的问道,“爹娘要几时才能回来?”
也不知南凉那边是何情况……
“想来也快了。”
话虽是如此说,但实际上,黎阡陌并不太确定。
从计划将楚千凝接到他身边开始,他就没再收到岳父大人的书信了。
将东夷击退后,南凉国中便异常平静,究竟南月烛有没有如他们设想的那般现身,眼下谁也不清楚。
思及此,黎阡陌的眸中不觉闪过一抹深色。
不过,恐楚千凝会为此担忧,他便极快的掩饰好了自己神色,没让她觉察到异样。
只是……
或许是出于女人的直觉,又或许是南月烟和顾沉渊长期的“失联”让她上了心,总之楚千凝并没有因为他的回答而放下心来,依旧心事重重的样子。
最后还是黎阡陌提起了她腹中的孩子,她方才勉强自己不去多想。
视线落到之前从南凉传回的那些书信上,楚千凝缓缓皱起了眉头。她总觉得,有关他们上一辈的那些恩怨,有什么是他们不知道的。
恰恰是那些重要的信息,造成了她此刻的茫然和忧虑。
究竟是什么呢……
沂水城。
洛北忧站在金銮殿门口,没让人任何人跟着,独自走入。
殿内并无一人,空空荡荡的。
以往他总是高高的坐在龙椅上,或茫然或踌躇的看着下面站着的文武百官,是以直至今日他方才知晓,原来那个位置那么高。
难怪……
众人皆在仰望。
气派恢弘的盘龙御座,在空旷的大殿中泛着冰冷的光泽。
他看着,忽然抬脚朝前走去,一步步的迈上台阶,最终坐到了龙椅上。
温热的手掌轻轻抚过雕工精美的龙头,掌心冰寒的触感让他一愣,随即整个人都僵在了那里。
从殿门外呼啸而过的寒风扬起了丝丝细雪,他看着,竟不觉打了个寒颤。
总觉得,今年的冬季尤其寒冷。
之前他便接到了大军凯旋的消息,算算日子,黎阡陌今日便该率军进城了。
沉鱼对他说,广陵王府并无反心,否则他们早就挥师北上了。他想,或许黎阡陌不是不想造反,而是在等,等自己主动退位。
想到这一点,洛北忧的脸上不禁浮现一抹难堪。
当皇帝当到他这个份儿上,估计足以成为全天下人的笑柄吧……
父皇驾崩后,自己便由相父教导,他教自己为帝之道,说为君者要广纳贤才,知人善用,察纳雅言。他听得明白,却做的不足。
初时登基,他并未贪恋皇权,也未曾眷恋帝位。
可渐渐地,他越来越害怕失去。
整日战战兢兢的坐在龙椅上,不知哪一日会被萧家亦或是别人推下那个座位。
后来,他甚至连相父也不敢再轻信。
大抵相父永远也想不到,他教给自己身为帝王的制衡之术,竟会有一日用在了他的身上!
本以为可以让萧家和广陵王府互相牵制,却没想到,黎阡陌与相父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