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人……
根本不将“忠义”二字放在眼中。
又或许,黎阡陌理解的忠义和他认为的有所区别。
忠于天下,义于百姓,亦为贤君。
他为帝数年,始终无所建树,虽然不算是昏君,但在其位而不谋其政,一样算不得是明主。若能在最后为苍生、为百姓做些什么,也算他不愧对列祖列宗,没有白姓了这个“洛”字。
终于做了这个决定,洛北忧心中没有丝毫怅然,相反,他只觉得无比轻松。
也许,在最初的最初,他就想卸下身上的重担,但前有先帝的临终嘱咐,后有相父的谆谆教导,那些都成了压在他身上的巨石,无法轻易撼动。
而今,才终于想明白……
“陛下。”忽然,季沉鱼的声音柔柔响起。
乍一听到季沉鱼的声音,洛北忧明显一愣,随即转头朝声源处望去。
她遥遥站在殿门口,身后是飞扬的雪花,而她笑的温柔,一如多年前他们初见时那一幕。一眼,便让他记在脑海中许多年。
起身朝她走去,洛北忧的笑容真切放松了很多。
他似是放下了什么,又重新拾起了什么。
见状,季沉鱼试探着问道,“陛下怎么一个人坐在这?”
闻言,洛北忧握住她的手笑了。
为何一个人坐在这……
“朕在等你。”
等你来带朕走出这漫天风雪,等你陪朕去看那山花锦绣,不受俗世所扰,安然闲适的度过后半生。
微微垂眸,洛北忧的视线落到了季沉鱼的下腹上,“孩子的名字……就叫‘予安’,如何……”
锦绣年华,予子心安。
听出他话中的深意,季沉鱼先是一怔,随即笑着扑进了他的怀里,眼眶微热。
她就知道……
只要她足够有耐心,就一定能等到他幡然醒悟的那一日。
无论过了多久,他都是她心中那个笑容温和的少年郎。
“臣妾觉得这名字极好,咱们的孩子定然也十分喜欢。”执子之手,予子心安,希望这孩子能如名字一般,寻到心之归处。
“嗯。”
他弯唇,笑容如外面破云而出的骄阳……
殿外,洛九殇和洛九天相视一眼,不觉松了口气。
这些天以来,他们兄妹俩一直在留意洛北忧,唯恐他一时狠心便集结大军来一场埋伏。
若真到了那个时候,那就一切都无法挽回了。
幸好……
他们担心的结果并没有发生。
仰头看向明媚的阳光和屋檐上融化的白雪,洛九天揉了揉九殇的头,眸中笑意微漾,“好了,天晴了。”
“……嗯。”
大军进城的那日,洛北忧亲自率领文武百官去相迎,给足了黎阡陌面子。
知道他受伤,洛北忧还免了他进宫请安。
接下来,便是论功行赏。但令人奇怪的是,黎阡陌却没有受封。
相比起其他人的疑惑和猜测,广陵王府的人就淡定多了,他们只顾着相聚时的欢愉,至于有没有得到赏赐,他们压根就不在意。
黎阡陌已经从东夷之地撤兵,但黎延沧却依旧在和西秦对峙。
燕靖玄虽然三番两次错失良机,看起来是打算放弃争夺天下,可只要他一日没有对北周俯首称臣,就无法令人彻底放下心。
正是因此,洛北忧才没有下旨召回黎延沧。
不过……
他颁下了一道圣旨,册封黎延沧为摄政王。
此举一出,世人皆惊!
一般情况下,都是君主无法治理国家才会封摄政王,可如今洛北忧既没有私访民间,又没有少不知事,为何要降下这样的旨意呢?
旁人或许不知,但黎阡陌却清楚的很。
似笑非笑的听冷画说起这件事,他专注的挑拣着楚千凝绣好的小衣服,未置一词。
“世子妃,您说北帝这是要干嘛呀?”冷画困惑的挠了挠头。
好端端的,为何要封王爷为“摄政王”呢?!
想到什么可能,冷画警惕道,“他不会想玩‘捧杀’之策吧?”
闻言,楚千凝不禁失笑着说道,“你这丫头……知道的倒是不少……”
“那当然了!”
“他如此做倒是没什么恶意。”事实上,不光没有恶意,甚至可以说他是在变相告诉他们,他在做出让步。
换句话说,他是在为日后铺路。
没有明白她的意思,冷画皱着一张小脸追问道,“那他是何意?”
“退位。”
“哦……”下意识应了一声,冷画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自家主子说了什么,话音不禁顿住,嘴巴张的简直能吞进一颗桃子。
她没听错吧?!
北帝居然有意退位?
作为楚千凝的亲信,又曾经听命于黎阡陌,冷画自然知道自家的两位主子在谋划什么。
可他们意欲取而代之是一回事,对方主动拱手相让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瞧着冷画被震惊的说不出话来的样子,楚千凝笑着收回了视线,没再多言。
莫说是冷画,就是她初闻此事也觉得不可思议。
倘或日后洛北忧退位让贤,那朝臣不免会觉得,是他受到了黎家的胁迫。否则的话,他根本没有理由那么做,任谁都不会相信有人会甘心放弃权利的。
是以,他先主动册封父王为摄政王,让所有人都知道他是自愿的,再渐渐将权利过渡。
如此一来,方才不会让人觉得奇怪。
“凝素这两日便要生了,你将这两件小肚兜和衣服给她送过去吧。”说着,楚千凝拿过黎阡陌手里的小衣服,仔细叠好后递给了冷画。
“是。”
不成想,某位世子爷不乐意了。
“慢着!”黎阡陌拦住了冷画,转而朝楚千凝问道,“这不是咱们孩子要穿的吗?怎么送人了?”
“这不是还留了好几件嘛,又穿不完……”再说了,她本来就带了凝素家孩子的份儿。
只是,黎阡陌并不接受这个说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