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高妃复宠。六宫瞩目,娴妃在明面上也客气了三分。碰巧月底是高妃芳诞,娴妃便笑道:&ot;宫中许久不曾热闹,不如趁着高主子寿辰,好好庆贺一番。前头我与皇上说了,依着皇上的意思,可在咸福宫摆半日的戏台,诸位主子觉得如何?&ot;
既将皇帝抬了出来,自然无人敢说不好。倒是高妃自己客气道:&ot;多谢娴主子惦记,又不是什么正经生日,实在不必惊动六宫。&ot;顺妃笑道:&ot;哪里是惊动,大家都求之不得呢,好吃好喝热闹一番,不知多喜庆。&ot;稍顿,又道:&ot;戏台虽是摆在你宫里,但你无需担忧,事事有我和娴主子料理,到时候你只管吃酒受礼罢。&ot;
高妃知道是奉承自己,不必太过谦虚,遂浅笑道:&ot;那恭敬不如从命了。&ot;
议完事,青橙摆轿回翊坤宫,至宫街折角僻静处,突然听见有人唤:&ot;纯主子,请等一等。&ot;海安循声望去。有身穿暗红缕金提花缎面宫装的女子盈盈立在宫墙角下,她往轿帘倾了倾身,低声道:&ot;主子,是舒嫔。&ot;青橙与舒嫔素无来往,猜不出她此般是何意,沉吟片刻,道:&ot;落轿罢。&ot;舒嫔见青橙的仪仗停步,便上前屈了屈膝,道:&ot;纯主子万福。&ot;
青橙坐在轿子里未动,只让海安传话,问:&ot;舒主子何事拦轿?&ot;
舒嫔面有怔忡之色,自己掀起轿帘,道:&ot;纯主子可否下轿一叙?我有几句话,想单独和您说。&ot;青橙想了想,含笑道:&ot;也好,我正想走走路。&ot;她下了轿,只命海安跟着,其他人等远远相随,才问:&ot;舒主子有话尽管说了,永璋快要下课,我还要过问他的晚膳。&ot;舒嫔抿了抿唇,似乎极难开口,沉默半会方道:&ot;不瞒你说,我是有事求您。&ot;她飞扬跋扈惯了。如此低声下气,入宫以来,还是头一回。
青橙莞尔一笑,道:&ot;我知道你与娴妃素来走得近,为何不寻她帮忙?&ot;
舒嫔凄然笑道:&ot;她要是能帮,怕也不会帮我。&ot;
青橙道:&ot;你怎么知道,我就一定会帮你?&ot;舒嫔道:&ot;我当然知道,但我并不是叫你白白帮我。你可还记得怀三阿哥时在宫街上摔了一跤?还有你与简大人之间的流言蜚语是如何传出去的?那背后指使之人,你就不想知道么?&ot;
青橙眉心一跳,愣愣看了她许久,愠怒道:&ot;你想算计我?&ot;
舒嫔不卑不亢,道:&ot;我若是想算计你,告诉你这些做什么?&ot;她又压低了声音,道:&ot;难道你就没想过扳倒皇后、娴妃么?只要你帮我一回,我&ot;青橙斥道:&ot;放肆!&ot;舒嫔咄咄逼人,道:&ot;你不为自己想,也该为三阿哥、六阿哥着想!&ot;青橙道:&ot;你到底想要什么,竟敢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ot;舒嫔道:&ot;其实我要的很简单,只要你说服简大人和夏大人好好为我调理身子,待我有孕那一日,我就将所有的一切都告诉你!&ot;
青橙纳闷,道:&ot;宫里御医多得很,为何偏要简大人和夏大人,再说,你跟娴妃说了,让御医院重新派遣就是,有什么难的。&ot;
舒嫔却摇了摇头,道:&ot;宫里人是势利眼,御医院的人也是。我承宠多年,比你要年轻三四岁,为何总是不能有孕?我的御医向来是娴妃指派,如今,我不能再信她了。&ot;停了停,又道:&ot;但你不一样,简大人待你忠心耿耿,你若是和他说,他一定会对我尽心尽责&ot;
青橙不想再听,打断道:&ot;以前的事我早已不想追究,以我现在的地位,也无人敢再耍那样的心眼。你找错人了,我也并不会觊觎皇后、娴妃的位置。或许你会疑惑,会质问,但是我想告诉你,你知道皇上为何喜欢我么?&ot;
舒嫔听她娓娓道来,心尖上不由一滞。这些年,她确实弄不明白,宫里新人旧人那样多,得宠的、失宠的、复宠的层出不穷。却从未有人能撼动纯妃的地位,反而日渐牢固。
青橙轻描淡写道:&ot;因为我不计算。&ot;
计算?算计?宫里人谁不事事计算,事事算计?她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是暗地里讽刺自己机关算尽,却还是要求人么?舒嫔越听越觉恼火,又很羞愤,正要说话,却听身后人低声道:&ot;主子,听说万岁爷往这边过来了。&ot;青橙听在耳里,不想与她周旋,便道:&ot;这条路是养心殿通往翊坤宫的近路,你还是赶快去罢,免得皇上问起。你我都要为难。&ot;
不过一会,果然有打头太监击掌之声传来,舒嫔没得法子,只能告退。青橙瞧着她远走了,心里默默叹了口气。舒嫔说的那些事,她其实很想知道,但是又怕知道。知道后难免会憎恶谁、报复谁,但她并不想将心思放在那些陈年旧事上。只要永璋和六阿哥平平安安的,身边有皇帝为她挡住外头的腌臜事,舒舒坦坦的过日子,岂非更如人意?
仪仗退至两侧,青橙站在中间迎风而立。皇帝的轿舆从宫街尽头徐徐而至。他远远的就下了轿,扬声道:&ot;怎么不上轿?这样大的风,仔细吹伤了头。&ot;他的声音温和而醇厚,像是寒冬里的一口黄酒,暖透到她心底里去。她福身屈了屈膝,道:&ot;皇上万福。&ot;
皇帝顺势抓住她的手,道:&ot;手心都凉透了。&ot;
青橙道:&ot;刚才从交泰殿出来,听见击掌声,就停了轿子等等你。&ot;皇帝微笑,道:&ot;朕瞧着永璋早上精神头不好,你叫御医瞧瞧,莫不是吹了风。身子不舒服。若是风寒前兆,就预先吃几副汤药防备。要是他难受,免两日的晨读也可。&ot;
两人慢慢踱步,后头跟着数十仪仗,秋风将他们的袍子卷在一处,簌簌作响。她将自己的掌心放在他手里,仔细听他说起永璋在南书房的诸事种种,适才舒嫔让她起伏的心绪,便渐渐平复下去。皇帝看她鬓上的朱钗用旧了,便道:&ot;过些日子是高妃寿辰,内务府筹备着贡两套首饰,朕顺便叫他们给你也做两件。你喜欢什么花样儿,遣人去告诉王进保。&ot;
青橙轻轻应着,又论起旁的事,他们低喃浅语,声音被卷在风里,四处散开无踪。
歇了午觉,皇帝说要喝青橙亲自冲的茯苓露,青橙懒得动身,嘟嘴道:&ot;难不成我冲的味道就不一样了?&ot;皇帝笑道:&ot;一样是一样,但朕就是想喝你亲手做的嘛。&ot;青橙被他逗乐了,玩笑道:&ot;那可不成,要是过两日你又说我做的饭菜好吃,我岂非要成帮厨婆子了?&ot;
皇帝睨了她一眼,道:&ot;好啦好啦,如今朕都叫不动你了!你就不怕朕跑别的地方去吃了,再也不稀罕你了?&ot;青橙未及思索,张口就道:&ot;你敢!&ot;话一完,连她自己也怔住了。皇帝竟也未生气,捏住她的脸颊,笑道:&ot;真是胆大包天,没尊没卑&ot;两人在炕上胡闹了一会,青橙方起身出去冲茯苓露。
青橙一出门,皇帝便收敛了笑意,道:&ot;舒嫔找你家主子都说了什么?&ot;海安垂首立在旁侧,低声将舒嫔的话一五一十的禀告了。皇帝问:&ot;你主子怎么说?&ot;海安道:&ot;纯主子说她并不觊觎皇后主子、娴主子的位置。&ot;停了停,又偷偷瞧了瞧皇帝脸色,他依然是平静无喜的模样,叫人捉摸不透。她接着道:&ot;纯主子说:你知道皇上为何喜欢我么?&ot;
皇帝心里略略一紧,急问:&ot;你主子怎么回答?&ot;
海安回道:&ot;主子说:因为我不计算。&ot;皇帝愣了愣,目光凝视着海安,问:&ot;还有呢?&ot;海安细细想了想,才摇头道:&ot;没有了。&ot;皇帝&ot;哦&ot;了一声,略有惘然之色,还要吩咐什么,却听外头传来帘声掀动,遂止了话,翻开炕几上的书册。海安极善察言观色,当做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青橙进屋,亦是平淡如常。
高妃芳诞,皇帝特命其家中父母弟兄可进宫拜见。寒暄了两个时辰,过午时,高父母弟兄依例出宫。咸福宫的戏台搭得气派华贵,数十桌酒席,除去太后未至,宫中上下皆到场庆贺,皇帝又赐下金钗珠宝,给足了颜面,令高妃极为得意。
当着众妃嫔,皇帝笑道:&ot;如果高妃能产下皇子,朕便恢复她贵妃的名号。皇后觉得如何?&ot;此言一出,别说皇后,连娴妃也悚然大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