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胤礽的膝盖已经没了知觉,支撑的双手开始发麻,一阵窸窣的声音总算打破了殿内的宁静。
然,从榻上起身的康熙爷却只留给太子一片衣角,余下的依然是死一般的沉寂。
下人房
“皇上为什么下令抓太子”小英子猫在被窝里,压低声音对苏伟道。
“还能为什么,”苏伟枕着手臂,盯着房顶,“肯定跟这次遇刺有关。”
“难道是太子指使的”小英子瞪大了眼睛。
苏伟瞥了他一眼,叹了口气道,“不管是谁,总离不了储位之争。太子地位不保,皇子间表面的平和就要彻底打破了。希望老天保佑,这场大火别太快地蔓延到京城里去。”
延薰山馆
“王爷,”赫都匆匆迈进屋门,俯身行礼。
直郡王负手站在窗旁,一双眸子在月色下闪着幽光,“怎么样了”
“皇上独自回了寝宫,而太子自打进了松鹤清樾就没见出来。”
“这就对了,”直郡王勾起唇角,声音清冷,“他身在储位这么多年,如今该尝尝居人之下的滋味了。”
银月半圆,夜色浓重时,数匹快马奔出行宫。
皇上遇刺,太子被抓,朝中将有大变。阿进泰等人虽被关押,但随行朝臣中依然有太子的亲信,束手就戮的事儿索相已经经过一次,决不能再有第二次。
然,这些报信的快马还没有奔上官道,大多都已被护军盯上。
天还未亮时,随扈大臣歇息的十九间照房就响起了急促的敲门声。
御前侍卫的腰牌一亮,奉旨行事。被带走的大臣或高声喊冤,或沉默不语,侥幸逃过一劫的只能默默祈求菩萨保佑。
下人房也没能幸免。
前来抓人的护卫没有御前侍卫那般有礼,一脚踢开房门,赶鸭子似的将连裤子都来不及套的奴才们聚在一处,伺候过太子的全都带走。
苏伟披着外袍,拉着小英子冷眼旁观,他六品太监的补服一晃,那些粗鲁的护卫大都绕着走。挑拣的差不多了,为首的统领才靠过来道,“这位公公是”
“咱家姓苏,在盛京给四贝勒看庄子的,听说圣上北巡,特来送些物品用什,”苏伟打了个哈欠道。
四贝勒爷用六品太监看庄子护卫统领愣了愣,脑筋转了两圈还是拱了拱手,带人走了。
关人的厢房里越来越热闹,哭闹喊冤的不绝于耳。
小初子坐在墙角,望着渐亮的窗口,意外地平静与沉默。
清晨,荷叶上的露珠不再滚动,在初起的阳光下熠熠生辉。
跪在松鹤清樾内殿的胤礽已经面色如纸、摇摇欲坠,勉强地抬手遮住映在脸上的阳光。
清扫的奴才们一溜串地进了内殿,擦地的擦地,抹桌子的抹桌子,像是根本没看到屋里还跪着个人。
窗边掸起的灰尘在晨光中起起伏伏,胤礽捂着嘴咳了两声,一个沾着抹布的水桶放到了身边,伴着细细的低语,“已有报信人逃脱围剿回京,请殿下稍安勿躁。”
胤礽垂下眼脸,掩去神色,身边的人提起水桶迈出了屋门。
“你们都出去,”梁九功出现在门口,奴才们纷纷起身行礼,快步退下。
“殿下,”梁九功弯腰走到胤礽身前。
胤礽仰头看了看他,虚弱一笑,“梁公公还这么叫我,我也不知当不当得起了。”
“殿下是万岁爷亲册的太子储君,当然当得起,”梁九功扶着胤礽起身,“此一事未查清前,还请太子屈就驯鹿坡,万岁爷已下令,回京前由直郡王负责太子安全。”
“驯鹿坡,”胤礽苦笑一声,“也好,就是辛苦大哥了。”
烟波致爽殿
康熙爷端坐在龙榻上,面色阴寒。
梁九功躬着身子,轻手轻脚地迈进殿内,压低声音道,“万岁爷,太子已经搬进了驯鹿坡的木帐里,直郡王也领人前去看守了。”
屋内一时沉静,梁九功垂着肩膀不敢抬头。
半晌后,一声轻叹,“老十三的伤怎么样了”
“回皇上,”梁九功紧忙地俯了俯身,“十三爷的伤还在将养着,听郑太医说伤势似有反复。”
“反复”康熙爷眯了双眼,“不就是一个错位扭伤吗怎么会反复”
“奴才也不知情,”梁九功跪到地上道,“郑太医说,一开始确实只是轻伤,但不知怎地,原本不重的外伤突然化脓溃烂,上了药也不见好。”
“糊涂”康熙爷意义不明地一声呵斥,沉吟片刻道,“让刘院判去看看。”
“嗻,”梁九功叩头领命。
承安堂
小英子泪眼汪汪地看着自家师父一边跟十三阿哥扯皮,一边悄悄地拨开了南窗的销子。
“看日头,十三爷该换药了,”苏伟躬了躬身,“奴才就不搅扰阿哥了,奴才告退。”
“苏公公好走,”胤祥靠在床头,点头笑了笑。
小英子不情不愿地跟着师父出了正殿。
果然,转脸苏伟就变了神色,左看右看地观察一番后,向屋子南头绕了过去。
“师父,这不是咱们府上,你又要干什么”小英子猫着腰跟在苏伟身后,“昨天抓的太监可都没放出来呢。”
“你小点儿声,”苏伟弯着腰挪到南窗下,“十三爷的伤不对劲儿,我得查查看。”
“主子,这药今儿就别换了,”邓玉踌躇着走到床边,“太医都说挺严重的了,万一落下什么病根可怎么办啊”
“让你换你就换,”胤祥瞪了邓玉一眼,“现在正是紧要关头,绝不能出什么纰漏。”
小英子瞪大了眼睛,跟苏伟面面相觑,苏伟嘘了一声,两人轻手轻脚地出了承安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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