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新拿回那把据说是自己以前用惯的白鞘唐刀, 叶挽秋依旧没有任何熟悉的感觉, 只觉得新奇。她握着雪焰翻来覆去地看了几遍, 朝哪吒严肃地点点头:“很好看。”
“从今天开始, 你就用回它吧。”哪吒说, “至于你要学的, 光听我这段时间给你讲的那些和看我演示是没用的,你得自己来做。”说着, 他抬手,隔空从叶挽秋身后的珍珠梅树上折下一支白花满缀的树枝拿在手里, “试着用雪焰从我手里斩断它。”
平心而论, 珍珠梅的花枝其实并不算多结实,甚至看起来还有点弱不禁风。可是握在哪吒手里, 却莫名地让人觉得格外有威慑力。
叶挽秋仔细打量下他手里的树枝,又掂了掂自己手里的雪焰, 顿时感觉一阵肾虚:“你要亲自和我练啊”
哪吒微挑了挑眉,双手抱臂,目光灰澈:“那你想和谁”
“我”
她本来想脱口而出阿君或者卿欢,但是才说出一个字就说不下去了。因为对方的目光和浅红嘴角上那勾若有若无的弧度都让她觉得, 要是敢说出别的名字那她们所有人都会很惨的样子。
于是叶挽秋摇头,认真地回答:“没有的事。我只是觉得, 让您一个统领天兵的中坛元帅来跟我这样的菜鸡对练,实在是太委屈您了。我想想都觉得痛彻心扉。”
哪吒知道她是在找借口,也不拆穿,只牵折起身上的混天绫轻轻扫下她鼻尖, 柔冷的红绸抹开一阵清甜莲香:“你找不到别人的。”
“”叶挽秋摸摸刚被混天绫碰过的地方,硬着头皮说到,“好。”
她呼出一口气,握紧手里的雪焰,眼神紧盯着哪吒手里那支珍珠梅,快步上前利落地一刀横扫,被哪吒轻巧地闪身避开。叶挽秋手腕一转,将雪焰反转向右斩去,奈何哪吒速度实在太快,雪焰根本还没近到他身就划了个空。
少年的身法轻快迅捷,未披银甲的身上只有一件简练单薄的银红战衣,在满庭白花纷坠中是如此显眼。叶挽秋发现明明自己才是主动进攻的那一个,哪吒一直都只是在退让躲避,可是战斗节奏却完全不是自己在掌控,反而是在哪吒手上。
别说斩断那根树枝,叶挽秋尝试了许久,连上面那些的花都没碰到过。
再一次的攻击落空后,哪吒忽然伸出一直背在腰后的右手,只用两指就剪停雪焰的刀刃。叶挽秋愣住“你的手”
话还没说完,哪吒不费什么力气地就将雪焰弹开,不算多强烈的震颤感顺着雪焰漆黑的刀身传导到叶挽秋手上。哪吒就着刚刚轻易剪停雪焰的手指朝她轻勾一下示意“继续。”
果然,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能将化蛇像切豆腐一样一枪穿喉的神,就算是空手站在那里也不是自己拿把唐刀就能伤得了的。
想到这里,叶挽秋不由得更加认真起来。她开始学着不用雪焰作为直接进攻的武器,而是先去摸索和干扰哪吒的躲闪路线,等到能勉强近身的时候再用雪焰直刺对方手里的树枝而去。
哪吒眼尾微弯,清浅近无的笑意在眸子里一闪而过。他顺着雪焰的直刺方向猛地一转,刀背只贴着他腰带上的坚硬金属滑擦而过,银红战衣的袍摆团旋开。叶挽秋还没看清发生了什么,冰凉的花枝就横到了自己脖颈间,花瓣和树叶擦得皮肤微痒。
她眨眨眼,低头“诶,我死了。”
哪吒轻笑,调转花枝在她面前轻晃而过“你不能一直只盯着它,不然你会忽略我的动作。保持注意力紧锁目标是对的,但你得同时顾全周围的情况。”
“慢慢来,别急。”
叶挽秋了然地点点头“那继续吧。”
继续的后果就是,一个下午以后,叶挽秋感觉自己连抬手都困难了。
冬日的天气已经越来越冷,转眼就到年关。叶挽秋在哪吒手上训练了大半个月,终于能勉强让他出几次手来应对自己,而不是像一开始那样光是背着手灵活闪避都能累得她爬不起来。
哪吒说得没错,雪焰确实很顺她的手,用起来也相当快意。她不知道这把唐刀是从哪里来的,但是随着她将自身的灵识掌控得愈发纯熟,她和雪焰这把灵性十足的唐刀之间也磨合得越来越好。
期间,叶挽秋还跟着哪吒去过一次新裂缝出现的章城,那个以往一直在脑海里试图控制和烦扰她的奇怪声音也没有再出现,新裂缝的修补进行得异常顺利。她已经能完全自如地控制自身的能力,也不用担心因为失控而被神界的其他神灵发现,而且神界的先行官也再也没有出现过。
她以为哪吒会很高兴,却在好几次看向他的时候,都发现他的眼神里浸着层莫名深厚的灰,看起来完全是忧虑多过欣喜。
除夕那天,镇上的店铺关了一大半,只有小部分还开着,不过也都是只象征性地营业半天就歇业。
大清早,叶芝兰就开始准备各种包汤圆要用的食材。忙活到一半的时候,叶挽秋才洗漱好下楼,看到盘子里摆着的熟食,用筷子夹起一片送到嘴里:“这是镇口那家的卤味吧妈你怎么起这么早”
“今天是除夕,不去早点别人都和我们一样关门了。”叶芝兰说着,将身上的围裙解下来挂在一旁,“早饭给你放保温壶里的,你吃了以后休息会儿,帮我看着锅里,我有点事儿得出去。”
“好。”
冬日的熹微冷阳在门口随着叶芝兰出门的动作虚晃一下就消失,电视机里放着热闹的新春节目,厨房里飘散着浓白的蒸汽,食物的醇厚香味四溢。叶挽秋端着碗走到客厅里,拿起遥控器漫无目的地朝前按,最后停留在电影频道,里面正播放一部风格文艺的异国电影,晚秋。
女主角一脸冷淡而茫然地坐在大巴车靠后的位置,窗外的无数凄凉景象倒映在她无光的眼睛里,背景的吉他小调轻快而充满遗憾,沿途的风光都是烟雨灰蒙的。
叶挽秋蛮喜欢这种风格的镜头,虽然停下来看的初衷是因为电影的名字和她的名字很像。
锅里的食物已经熟透了,她放下碗去关火,将它们盛出来放凉。外面的剧情还在继续,叶挽秋开始着手准备包汤圆。面是叶芝兰提前弄好的,她只用将它们切成大小合适的面团然后揉开,填上馅料,再搓成封闭的圆球。
她从橱柜里找出面粉,洒出一把在擦拭干净的桌子上,将包好的汤圆一个个放上去。做到第二排的时候,她忽然愣住,仔细嗅了嗅空气里的味道,转头,看到哪吒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出现在了她家的客厅里,表情平淡地看着正在放映的电影。
虽然知道这对神的能力来说根本不算什么,但叶挽秋还是觉得很惊讶,继而笑着用沾满面粉的手朝他晃晃:“你怎么进来的”
少年逆着光走进来,灰色围巾下的嘴唇浅红:“我敲了门,不过开门的不是你。”
叶挽秋疑惑地顺着他目光延伸的方向看去,看到那只白猫正蹲在茶几上慵懒地舔着自己爪子。
“肯定是我放着电影,所以没听到你敲门。”她说着,用脚尖勾开旁边的木椅,“坐呀。”
“就你一个人么”
“我妈有事出去了,估计得过一会儿才能回来。”叶挽秋回答,然后又问,“出什么事了吗”
哪吒摇摇头,漂亮凌厉的脸廓在满屋的苍白水汽里被晕染得柔和:“没。”
“说起来,你们神仙会过年吗”
“一两百年过一次吧。”
“那倒是,毕竟要是跟我们人类一样年年过得烦死了吧。”她一边说着,一边快速地包好手里的汤圆,忽而又愣住,“我怎么又忘了,我也不是人啊。”
哪吒笑一下,听见她很快换了话题:“那你们神仙过年得是什么样子啊”
“很吵,就那样。”他回答。
“所有神都会聚集在一起吗”
“应该吧。”
“你没去过”
“没兴趣。”
“那你对什么有兴趣”她随口问到,却并没有听到哪吒的回答,只瞥见他的目光隔着那层湿热的半透明蒸汽,不偏不倚地落在她的脸上。
以前叶挽秋一直不明白那些文字里描写着眼神有重量的桥段,也想不出来到底会是什么样的感觉。但是每次她和哪吒视线相接的时候,她都能切身体会到,原来那些东西都是真的。
他的表情是平静的精致面具,眼睛是牢笼,囚禁着一片深色的海洋。尽管呈现出来的情绪并不一定总是深涌难测的,但一定看透不了。
望久了就会有种站在悬崖边,随时会掉进海浪里消失不见的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