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太后睁开眼,冷冷看向地上的秦秾华。
跪在地上的身影单薄纤弱,她和她拖曳在地的纱罗都像树上坠落的一捧无辜白雪。
静室里的穿堂风若有若无,女子楚楚可怜,跪得却如山石嶙峋,只有乌黑的长睫在风中轻颤。
“秦秾华,你可知错了”太后问。
“秾华,知错了。”
“陛下心软,由着你胡闹,身为一个公主,出宫却比宫里的皇子还要随便。你要办新学,本来是件好事,你把事情交给朝廷里那帮人,最后挂个名字不好么非要亲自掺和进去,还叫穆世章抓住了辫子”
舒太后放下念珠,皱眉道
“蔡中敏的口供里说,是你要他写新学启蒙之书的,是吗”
“是。”
“你去瑞曦宫和皇帝说,这是蔡中敏的攀咬,你虽要他写启蒙之书,但他写了什么,你并不知情。”
“秾华不能。”
舒太后完全睁开眼,后背离开椅背,愤怒染上她保养得当,风韵犹存的脸庞。
“你说什么”
“的确是秾华授意蔡主簿写新学之书。”秦秾华抬起眼来,轻声说道“秾华若在此时翻脸不认人,日后还有谁敢为我所用”
“并非要你不认人,是要你解释清楚,蔡中敏所写那些大逆不道,你并不知情”舒太后怒声道。“还有你那新学,日后转交他人,你不要管了哀家听说新学里还有女子,这简直荒谬女子岂能和那么多外男一起读书写字,同进同出她们的名声还要不要了你的名声还要不要了你今日就把那新学里的女子全部送回家中哀家不想再听见你和什么新学扯上关系”
“恕秾华不能。”
舒太后难以置信道“什么”
“新学刚刚起步,秾华不能在此时撒手不管,更何况,学府中的男女起居之处截然不同,并无同出同入的情况发生,几位女学子都是从千里迢迢之外赶来入学,至今勤恳学习,言行谨慎,并无差错发生,秾华不能无缘无故就让她们退学。”
“身为女子,妄想和男子一般便是最大的差错”
太后一声怒喝,静室里鸦雀无声。
碧绿的佛珠擦着秦秾华的头顶飞过,在墙上砸成齑粉落下。
“太后息怒”
“太后息怒啊”
静室里的宫人跪了一地。
人人惶恐,只有秦秾华面不改色。
念珠擦着她头顶飞过的时候,她连眼都没有眨动一下。
她定定地望着太后惊怒的脸庞,开口道
“太后也是女子,是天下女子之首,应当体会过女子的苦。可是,天底下还有千千万万,比太后,比我,比在场所有人都要苦几十倍几百倍的女子她们像牲口一样被论成色买卖,五六石米即可买回去随意打杀朔法规定杀人偿命,可是我们的男子打杀妻子却只需罚钱就可了事女子若杀死家暴的丈夫,却要受极刑之苦还有的人,只因几十两白银,就被父母亲手推入棺材,活活为已经化成白骨的死人殉葬对她们来说,人间才是无边的地狱”
秦秾华的双手在腿边慢慢攥紧,她的语速越来越慢,胸口却起伏得越来越急。
十指连心,掌心的疼痛直通胸腔深处。
但是这点疼痛,和她们相比,又算得了什么
舒太后气得眼前发晕,戴满翠绿手镯的右手连忙扶住额头,身边的姑姑急忙道
“太后息怒,别气坏了身子啊”
“你你是金枝玉叶,天子的女儿,竟然把自己和那些下贱的女子相提并论,人和人生来就是不同的你和那些上辈子干了缺德事,这辈子才会投生在缺德家里的女子不同,她们生来就和你不同,就像你生来也和皇子们不同这都是老天注定好了的事”
舒太后指着她,怒不可遏道
“哀家看你是和蔡中敏那般大逆不道的人在一起呆久了,受他的蛊惑,失了心智若继续放任你胡来,今后说不定要闹出什么丑事来人啊,把哀家的戒尺拿来”
太后身边的姑姑去了一会,复返时,手中端着一个木盒。
舒太后从中取出玉戒尺,对秦秾华冷声道“你是公主,哀家本不想对你太过苛责。你若现在承认自身错误,不再过问华学一事,哀家也可饶你一次。”
静室里的每一双眼睛都落在秦秾华身上。
她望着祭坛上大慈大悲的菩萨,扯动嘴角,露出一个既悲哀,又平静的笑。
“尘埃之微,补益山海;萤烛末光,增辉日月秾华,何错之有”
“反天了”太后怒喝道“手伸出来”
秦秾华伸出双手。
十根苍白如雪的手指纤弱瘦削,不堪一折,难以想象这冰冷的戒尺落下,这双手会变成什么样。
“太后”身边的姑姑忍不住说。
太后握着戒尺,怒目看着跪在地上的人。
秦秾华面容苍白,神色平静。两鬓那对栩栩如生的紫纱蝴蝶,纱罗为翼,珍珠为身,和她一般楚楚可怜,也和她一般,毫无惧意。
两人之中,总要有一个人退让。
太后恼她不肯让步,只能咬了咬唇,狠着心往下打去。
一声惊呼从静室外传来,太后打出的戒尺来不及收回,眼神先一步朝外看去。
一个少年箭步冲入静室,在她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牢牢握住她打下的戒尺。
他身材颀长,一身玄色,只有束发的发带是暗紫色的,带着明显可见的毛边。
“渊儿”秦秾华愣住了。
秦曜渊挡在她与舒太后之间,一步不退,伸出的右手紧紧握着玉戒尺,力度之大,连脖颈都浮起了青筋。
“你放手”舒太后又惊又怒“外面的人呢谁准你们放人进来的”
“太后息怒太后息怒”后一步追进的宫人们鼻青脸肿地纷纷跪下“不是奴婢们放九皇子进来,是九皇子强行闯进来的呀”
“你还不放手”太后怒喝道。
“不放。”
“放手”太后气得颤抖,面色涨红“难道你还想对哀家动手不成”
“谁敢动她,我就杀谁。”他看向祭坛上神情悲悯的菩萨金像,乌黑透紫的眼眸里一片森寒“神若阻我,我杀神,人若阻我,我杀人。”
秦曜渊看回太后,眼中几近实质的杀意让她忍不住松开戒尺,跌坐回扶手椅。
没有一个神智清醒的人会怀疑少年所说有几分真假。
羚羊生来看见狮子就知道逃跑,人生来同样也会辨认杀气。
少年就像一头露出獠牙的猛兽,让所有人都感到一股彻骨寒意。
“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他说“没人可以动她。”
咔嚓一声脆响,清透的戒尺在秦曜渊手中断裂。
众人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
太后又惊又怒,嘴唇不断哆嗦,怒视着秦曜渊却说不出一句话。
这时才赶到的秦辉仙迈进静室,她急得没法,一跺脚,不管三七二十一先跪为敬
“皇祖母我、我的鹅子要死了,您快救救我的鹅吧”,,大家记得收藏网址或牢记网址,网址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和书友聊书请加qq群647377658群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