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有你自己的意义。”
她声音缓缓,严追倏尔回神,自己刚刚竟然把心下的问题说了出来。
山里蚊虫多,虽不能近卷耳的身,可严追身上已经被咬了大大小小许多的红包了。
卷耳在他身边坐下,她摘了身旁的一朵绯红色的野花,声音懒懒响起。
“你不必妄自菲薄,每个人的存在都是这世间唯一,自有其定理命数。”
这附近是荒地,杂草野花五颜六色的野蛮生长,卷耳从到这里开始目光就一直留在这些东西上。
严追闻言抬首,嘶哑着问。“那我的意义是什么”
等死的人,还有什么意义。
卷耳心中嘀咕,渡劫的意义自然是让你功法更上一层楼。
可她当然不能如此说,听他这样问,便只能在脑子里快速编了几句,口中温和道“自是为了我。”
严追看着她,目光茫然。
下山的路不好走,不管是背还是抱,对阎君来说都不是那么尊重,卷耳只能用手掺着他,两个人蹒跚下山,仿佛要在这不见天光的小路上,走上一生。
严追的病药石无医,甚至隐隐有越治越重的架势,卷耳知道这是劫数的缘故。
这病便是他的劫,自然是治不好的。
不吃药,他每日吃的东西便只有卷耳的一碗汤了。
“阿追”卷耳给他擦了擦唇边的汤渍,“想什么呢”
少年身形单薄,夏衫薄,他靠在床头喘息片刻,身上骨骼都清晰可见。
他目光对上卷耳美艳容色,低声道“你什么时候走”
卷耳一顿,“嗯”
“你是祖母买回来的,如今她死了,你便可以离开了。”
他垂着眸子,让人看不清眼中神色,口中继续道“等你有空便去祖母的房间找一找,你的卖身契应该就在她的卧房里。”
领了卖身契,她便自由了。
那人听了他的话却摇头,“不在。”卷耳在笼袖种掏出那张薄纸,“在我这。”
严追身子一僵。
她竟然如此急不可待。
“这是婆婆生前便给我的,那时我没离开,现在也不会。”在他无波的视线里,卷耳继续道“我答应她会照顾你,便会做到。”
卷耳估摸着,这少年应是失去了最亲的人,心底留了些创伤。
作为陪了他两个月的自己,自然是不希望失去的。
唯一之所以称为唯一,便是因为珍贵二字。
严追只有孟姑娘了。
看他沉默,卷耳想了想,又道“我是婆婆买回来的人,婆婆不在了,我便是你的人。”
“不要害怕,我会陪着你。”她语气淡淡,确是陈述着事实。
老娘都陪了你好几千万年了,也不差你渡个劫的这几年。
严追不知她心中所思所想,闻言只是肩膀下耷,眉目都缓缓松下来。
没人听到他心底松了口气的声音。
严追的身体愈加消瘦,卷耳明白,他的大限该是快到了。
中秋这天,月亮圆盘一样垂在天边,卷耳扶着严追坐在屋檐下,举着手里的东西得意道“我做了许多月团,你可要尝尝”
孟婆出品的月团,这也是古往今来头一遭。
月团用的材料是卷耳白日去镇上买回来的,不是用术法做出来的,是以味道格外香糯。
严追今天的脸色似乎格外的差,他张口咬了几下手里的月团,眉眼微微下耷,看着和顺极了。
“好吃么。”
少年瞧着乖,卷耳下意识伸手摸了摸他有些干枯的发。
他低声说,“你去屋内的柜子里,把那个布包拿出来。”
卷耳颔首,等她抱着那带着香气的包裹出来时,月下少年回眸望她,似有秋风不却美人面。
他一笑,便胜过琼华宫阙。
卷耳回过神,压下那一瞬的心神澎湃,只问道“这是何物”
似乎带着香
“你打开看看。”他目光闪了闪,耳根有些红。
卷耳在他身边坐下,伸手拆开了那个包裹。
是五颜六色,一大把的花。
“我见你似是格外爱这些鲜艳颜色,上午你不在,我便去山上摘了这些花来,想来你会喜欢。”
“你可喜欢”
他声音忐忑。
卷耳缓缓眨了眨眼。
严追身体虚弱,她有些不敢去想,他是怎样拖着身体去采来这些花的。
怪不得他今天的脸色格外的差。
但卷耳确实喜欢这些鲜艳颜色。
因地府太过仓皇,万万年的见久了,枯燥寥落的很,所以她着红衣,爱浓妆,只因这些艳丽色彩能填上眼中灰白。
这少年虽不懂各种缘由,此举却让她心里酸软的想笑。
“我很喜欢。”她勾唇,那被刻意掩下去的瑰丽容貌顷刻便明媚起来。
严追神魂一晃。
卷耳捻了一只淡粉花枝插在头上,伏在严追身边抬头,露出明媚笑颜,“好看吗”
严追缓缓抬手,轻轻抚过那只娇艳花朵,喃喃道“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