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睡到半夜,李凯丽从梦中醒来睁开眼睛,恍惚间却仿佛看见那个明明被她收进包里的老虎木雕,又出现在床头柜上。
“啊,真是疯了。难道你这家伙还长着脚会走路不成”她实在是太累了,嘟囔了一声,翻了个身又睡着了。
度过了一个兵荒马乱的周末,李凯丽再去学校的时候,仍然有些心神不宁。
周一下午的随堂小测,李凯丽上周本来已经准备得差不多,可是一想起监考和批卷的人恰好就是边师兄,心里却在莫名地打鼓,仿佛就是不愿意见到他。
午饭也没什么心思吃,她在学校的草坪上找了棵大树,在树荫下看书复习。
春天的草坪色彩缤纷,枯黄的旧草上萌出一层嫩能的新绿,她半躺在草地上,青草的芬芳沁人心脾,一个劲儿地往她的五脏六腑里面钻。
暖阳落在树冠上,刺眼的阳光被遮挡,温暖的气息却透过树叶的缝隙,一丝一缕落在了草坪上,让人的心情都懒散起来。
李凯丽突然觉得自己有些困倦,眼皮子像挂了铅,怎么也支撑不住。温暖的草坪像是情人的怀抱,仿佛在拼命地诱惑她躺下来睡上一觉。
她咬了下嘴唇,喝了口水,使劲捏了捏自己的脸努力保持清醒,却无济于事。
草坪的香气仿佛熏人的毒气,让她太困太累了。
“要么睡一会儿吧。”李凯丽咕哝一声,拿出手机来看了眼时间,“下午还有考试呢。考试的时候犯困可就糟糕了,还不如现在睡一会儿呢。”
她打开手机里的闹钟,定好了时间,想了想,又每隔两分钟,多定了两个闹钟。
这样就不怕自己醒不过来了。
李凯丽松了一口气,把手机握在手边、贴在脸侧,头枕着包,躺在细软的草地上心满意
足地睡着了。
李凯丽是被一阵又一阵的铃声吵醒的。
“妈我好累,再让我睡一会儿行不行。”她睁不开眼睛,在床上磨蹭着换了个位置。
可是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并不在床上。
身下是古怪的、毛茸茸的触感,鼻间是一阵阵醉人的香气,腰间传来一阵阵古怪的刺痛,李凯丽猛地睁开
眼睛,突然间意识到自己正躺在一张毛茸茸的地毯上。
而她身上,竟然什么都没有穿
“啊”李凯丽放声尖叫,猛地从地毯上站起来,大声喊道,“救命啊为什么我的衣服在哪里我在哪里”
她惊恐地环顾四周,才发现自己似乎在一个古怪的发廊里面。四周墙壁上画着夸张的彩绘和各种各样的形状,门外隐约传来迷幻摇滚歌声,她站在一块雪白的地毯上,正对着一面巨大的镜子。地毯旁边还摆了一个小桌子,上面放了些不知道做什么的卷发棒一样的电器。
李凯丽的喊声太凄厉,一个年轻的女孩子迅速推开门冲了进来,也一脸惊讶地望着她“发生了什么事你怎么了”
李凯丽大口喘着粗气“我的衣服在哪里”
那个年轻的女孩讶异地看了她一眼,指了指镜子后面。
李凯丽上前一步,果然在镜子后面看见了件白色的衬衫。她快步上前,一把把衬衫套上,又转过身打量那个年轻的女孩。她看起来有些非主流,唇上打着唇环、鼻子上挂着鼻钉,耳朵上打了一排耳洞,身上穿着黑色铆钉的短裙,手臂上一大片纹身。
李凯丽冷着脸问道“这里是哪里我为什么会在这里我的衣服是你脱的吗你脱我的衣服做什么”
那个年轻的女孩像见了鬼一样看着李凯丽“你在开玩笑吗你什么都不记得了”
“你怎么会在这里你是自己走进来的。衣服是你自己脱掉的。都是你自愿的”女孩气鼓鼓地说,拽着她从里屋走到了外间,指了指挂在墙上的招牌,“看清楚了吗这是一家纹身店我是纹身店里的纹身师”
李凯丽倒抽一口凉气,目瞪口呆地看着墙上那大大的、艺术黑体写着的“野马纹身”四个字,从醒过来之后就一直火烧一样持续灼痛的腰,让她的心里隐约产生了不详的预感。
她缓缓踱回里面的房间,在地毯上跪了下来,转过身,撩起了衣服,往镜子里望去。
果不其然
她白皙细瘦的后腰上,有一小条狭长红肿的地方,上面纹了一行黑色的、小小的字。
“从不寂寞,从不烦恼,我遍布天涯海角。”
李凯丽直直朝后倒去,瘫在了白色的地毯上。
“我一定是在做噩梦”她几乎晕倒,“这下完蛋了,我妈要杀了我”
女纹身师脸色不虞,语气也有些冲“你这是什么意思不想给钱了吗刚才我反复问
了你好几遍,是不是要纹身,是不是要纹这句歌词,你可是自己非要纹的没人强迫过你”
“我非要纹身”李凯丽指着自己的鼻子,震惊得嘴巴都合不上。
“可不是”女纹身师斩钉截铁地说,递过来一张纸,上面白纸黑字,写着承诺书三个字,“你自己的签名看看”
李凯丽目光朝下,在承诺书的右下角,看到了熟悉的自己的笔迹。
“李、凯、丽。”
“我劝了你半天,说纹歌词不好,很俗气,很多人后来都会后悔,不如纹个图案漂亮。你非要纹歌词”女纹身师说,“我还告诉你纹身很疼。你说你不怕疼”
她轻笑了一下“你果然不怕疼,我纹一半,你居然睡着了。我这还是第一次遇见纹身的时候能睡着的客人”
李凯丽几乎快要哭出来,扶着额头坐在地毯上。
女纹身师看了看她,清了清嗓子,又说道“唔对了,还有,还有那个,你要不要接一下电话从十几分钟前就开始响,一直没停过”
李凯丽回过头,在地毯旁的小桌子上看见了自己的手机。
“啊,应该是我的闹钟。我得赶紧走,下午还有考试”李凯丽快步过去,拿起了手机,正准备按掉手机闹铃,却突然愣住了。
手机上显示的时间原来并不是她定的闹钟中午一点半,而是下午四点半。
一直在响、并且刚刚吵醒了睡梦中的自己的,原来也并不是她设定好的手机闹钟。而是一个一直打来的电话。
来电显示的名字,是边师兄。
“天哪难道我错过了考试”李凯丽崩溃地接过电话,颤颤巍巍地说“喂”
电话那头的边师兄听见了李凯丽的声音,先是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李凯丽,你没事吧”
她支支吾吾不知道如何回答。
他的声音这才严厉起来,责备地问道“李凯丽,你现在到底在哪里”
“我真是脑子进水了,为啥要把歌词纹在身上”李凯丽趴在咖啡店的桌子上,伸手揉着自己的太阳穴,呜咽道,“怎么就断片儿了呢我的腰好疼啊”
她叫了半天疼,眼前的人却一言不发,保持着令人尴尬的沉默。
李凯丽战战兢兢地抬起头,看着边师兄阴沉如水的脸色,小心翼翼地问“边师兄,你生我的气了么”
边师兄叹了口气“凯丽,我没有生你的气。时代不一样了,想要纹身也不是什么坏事。但凯丽,无论你做什么,都应该提前考虑清楚。”
“如果你想去,找一家正规店,周末去纹身,回来好好休息一下,这是你的自由。可是逃课去,逃掉一门重要的考试去纹身,甚至纹身完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刺,才几个小时就后悔成这样,这就是你对你自己的不负责。”
认识一年半,边师兄第一次对她这么严厉。
她知道他说得对,她也想向他解释一下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可是她看着他,却怎么也张不开口为自己辩解,只能羞愧得低下头,委屈的眼泪直在眼眶里打转。
她这样乖巧,实在是惹人心疼。
边师兄叹了口气,语气软下来,说“走吧,我送你回家。”
他今天开车来的学校,后座上放着要回家批阅的随堂测验的卷子。at“我会跟导师说你生病了,看有没有办法补救一下。”边师兄说。
李凯丽的嗓音哑哑的“没事,导师就算生我的气,也是应该的。”
两个人坐在车上都有些沉默。
“师兄批评你,是为了你好。”边师兄冷不丁地说,“你应该也知道,我一直都挺喜欢你的。”
“但感情这回事,勉强不来。我就是再喜欢你,你不喜欢我也没有用。”他自嘲地笑笑,“但是即便不能做男女朋友,你也还是我师妹。我总是希望你能上进,不要辜负了自己这么多年的付出的。”
“边师兄,对不起。”李凯丽的头快垂到膝盖上,“我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以后会尽量不做这些事情让老师同学们担心的。”
他没有说话,心脏传来一阵隐隐的闷痛,终于稳稳地将车停在了上次送她回家那个黑黝黝的巷口。
“还是,我送你回家吧。那个巷子看起来总是有点危险。”边师兄担心地看着巷子里歪倒的脚手架,伸手抓住她的手腕,语气有些恳切。
他冰凉的手碰到她,李凯丽仿佛被蛇缠住一样猛地缩回了手,摇头“边师兄,以后你不要再对我这么好了我真的,配不上你。”
这一句“配不上你”比她一整天说过的所有话都还要让他绝望。
默默等待了一年半,最后还是这么个结局。意料之中,也是情理之中。
边师兄缓缓放开手,温柔地说“回去吧,好好睡一觉,什么也不要再想。”
李凯丽连边师兄的脸都不敢再看一眼,愧疚的情绪几乎要让她彻底淹没。
如果感情可以选择,她也希望自己能像边师兄喜欢她一样喜欢上边师兄。
可是无论她多么努力,她都似乎没有办法对他产生一星半点男女之间的感情。
李凯丽胡乱地点了点头,拿着包,推开车门冲了出去。
边师兄看着她跑走的背影,慢慢捏紧了手下的方向盘。
求而不得大概是人世间最难忍受的痛苦之一。
如果感情可以选择,他也并不想做那个可怜巴巴不断付出,奢求有一天会出现奇迹的那个人。
可是他说服了自己很多次,却总是没有办法轻易对她放手。
边师兄长长叹气,目光胶着凝聚在李凯丽的身上。
可是突然,他皱起了眉头,因为他看见巷子里的她,骤然停下了脚步。
有什么东西不对劲。
李凯丽在那一瞬间,意识到这个巷子有些古怪。
像是人对危险的本能预警,李凯丽隐隐约约察觉到,她并不是一个人走在巷子里。
从宝灵街小学回家,这里是必经之地。以前读小学的时候,她曾经无数次和同学们穿过这条巷子回家。老巷子两边都是上了年纪但是还没来得及拆迁的老房子,年久
失修,他们小的时候常常拆巷子两边墙上的砖头,把好好的一面墙,拆出各式各样的洞。
冬天下雪,他们会把积雪团成一团塞进洞里。夏天晚上,他们捉来蛐蛐,也会把蛐蛐放在砖头小洞里。
也许就是因为他们实在是太淘气了。每隔几年巷子就要好好翻修加固,在红色的砖面上抹上一层水泥,让岌岌可危的老巷子再撑上几年。
这么多年,她无数次从这条巷子里经过,这里熟悉得就像是她的家。
从来没有出过一次事,直到今天。
修葺墙的脚手架横在地上,她急着回家,匆匆从脚手架上跨了过去。隔了几秒钟,却突然听见极轻微的“咯吱”声,仿佛有人跟在她身后,也跨过了脚手架似的。
李凯丽停下脚步,眼睛瞥着墙上自己的长长影子,眼角余光却似乎瞥见了另外一团黑影,歪歪斜斜印在墙上。
李凯丽的心脏扑通直跳,后背冷汗一滴一滴地冒了出来。
她微微侧过脸,虽然没有看见那一团可疑的阴影,目光却一直顺着脚手架和墙壁往上游走
她看见了。
有一个人坐在墙头。
他很年轻,看起来不过二十多岁,和她差不多,穿着一件黑色的衬衫,老式的黑色的长裤,仿佛一团黑色的烟雾。
他的面庞很英俊,鼻梁高耸,两条眉毛像是墨汁点过一样浓密,薄薄的嘴唇苍白不见一丝血色,美丽的黑色眼珠里面盛满了浓浓的忧伤,削瘦的后背微微拱起,好似身陷囹圄的落难王子。
而李凯丽在看见他的那一瞬间,心脏停跳了一拍之后,开始剧烈地跳动,几乎快要从自己的胸膛跃出。
她明明从来没有见过他,却那样熟悉他的脸、他的肩膀、他的手臂和他的一切。甚至他没有开口说话的现在,她也能辨认出他的声音。
李凯丽几乎立刻明白了什么是一见钟情,明白了她为什么从来不会对其他男人动心,也明白了这么多年她一直隐隐约约等待的那个人到底是谁。
这才是她的爱。
“你来了”李凯丽不由自主地轻启嘴唇,发觉自己不知何时开始,已经泪流满面。
“我来了。”他露出甜蜜却又忧伤的微笑,泪珠滑落白玉一般的脸庞。
可是下一秒,他神色骤变,仿佛刚才的甜蜜和温柔都是幻梦一场。
“你也跟我来吧。”
他的声音阴森,面色铁青,瘦削的双颊凹陷下去,瞪着大大的眼睛,像一只骷髅。李凯丽惊恐地轻呼,却怎么也没有办法挪动脚步。
他对着她诡异地微笑,伸出修长的双臂,猛地朝小巷的墙壁狠狠推去。他的力气是那样大,大得连地都在轻轻颤抖。
李凯丽瞪大了双眼,伸出手臂挡在额前,却依然只能眼睁睁看着熟悉的红砖头一块一块扑簌簌落下,落在了她的脚边,落在了她的眼前,落在了她的身上。
墙塌了。
李凯丽仿佛一张折纸做成的小人,翩翩倒在了一块块红砖当中。
奇怪的是,她没有感觉到疼痛,额前有什么热乎乎的东西流了下来,遮住了她的眼睛。
一片血红的朦胧中,她看见不远处的边师兄推开车门,慌慌忙忙朝着她的方向跑过来。
“凯丽凯丽”边师兄疯狂地喊着她的名字,一向温和自持的模样竟然变得有些疯癫。
她想张开嘴,对边师兄说她没事,让他不要过来,却终究徒
劳,只能缓缓地闭上了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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