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
继续沉默。
“我不是。”
“你是。”
“我不是”
“你是。”
“算了我是。”她认输了。
化人的全过程都被季月看到了,白稚知道再怎么狡辩都没用了。她绝望地躺倒下去,双眸漫无目的地望着沉沉夜空。
“现在你知道我骗了你,我也知道你把我当成储备粮了。你打算对我做什么吃了我还是杀了我”
虽然说话的声音有一丝颤抖,但白稚的心底还是存有一点小小的希冀。
希冀季月会放过她,希冀季月会有一点人性。
后者好像有点难。
季月闻言,微微眯起眼睛“我其实不吃罗刹。”
白稚耳朵竖起来嗯
季月“所以我不会吃你。之前打算吃你,也只是因为当时伤势太重,想随便抓一只罗刹回血罢了。”
白稚抹眼泪原来我连储备粮都不算,只是一个“随手抓来”的回血道具而已。
“但是你运气很好,没有被我吃掉。”季月无辜地眨眨眼睛,“我那个时候昏迷了。”
原来如此。
原来是她大难不死逃过一劫。不,说不定原本的那只罗刹在那个时候就已经死掉了,只不过她进入了这具身体,这才又重新活了过来。
结果她不但不惜命,反倒把自己往虎口边送。这下好了,粘虎牙上拿不下来了,虎大哥想怎么拿她磨牙都行。
白稚不抱希望地问“真的不吃我”
季月点点头“不吃你。”
白稚原本灰暗的眼神瞬间又重燃光亮。
“但是我会杀了你。”
光亮瞬间又熄灭了。
“为什么呀为什么要杀我呀,我明明救了你”白稚被季月这个神经病折腾得受不了了,干脆捂住脸,小声哽咽起来。
季月第一次见她这么委屈,直接将她的手拿开,露出一张我见犹怜的脸。
少女的眼角泛红,眼眶里盈满晶莹的泪花,细长的睫毛也被打湿了,宛如雨中轻颤的蝶翼,在夜色里泛着朦胧的光。
季月的心里微微一动。
他凝视着白稚,忽然伏下身体,双肘撑在白稚肩膀两侧,将她禁锢在自己的双臂间。
“季月”
白稚迷茫地眨眨眼睛,挂在睫毛上的泪珠颤巍巍落了下来。
“因为你骗了我。”
季月轻声控诉道“你说过不会丢下我,可你还是从我身边偷偷离开了。”
白稚弱弱地为自己辩驳“我那是被逼的,当时形势所迫,我没得选”
“但你也没有回来找我。”季月定定地打断她。
白稚张了张嘴,哑口无言。
季月说得对,她一开始只顾着逃跑,后来又一心念着香蚀草,从头至尾都没有真正想要去找季月。
因为她潜意识里认为季月很强,强到他一个人也没有关系。
原来他也是会害怕孤单的么
白稚的心突然柔软了一下,像花瓣无声地蜷曲舒展,她默默抬起一只手轻抚季月的半边脸颊。
“对不起。”
少女嗫嚅着说出这句话,被泪水冲刷过的眼睛格外清澈,黑眸湿漉漉的,仿佛初生的小鹿。
她和季月的距离极近,二人四目相对,呼吸与呼吸纠缠萦绕,白稚甚至能够闻到季月身上冰雪一样的凛冽气息,混合着浓烈而又甜美的血腥味,令她为之目眩神晕。
季月依旧无声而又专注地看着她,白稚一抬眼就能看到倒映在那双剔透眼眸里的自己。
他这个眼神是不是不想杀她了
白稚心念一动,大胆推测过后,她决定小心论证。
“季月”小姑娘咬了咬下唇,可怜兮兮地问道,“现在可不可以不杀我了”
季月微眯双眼“不可以。”
神经病
眼瞅着装可怜没用,白稚气得一把推开季月,自己一骨碌坐了起来。
被推到一边的季月眼神茫然,显然不能理解白稚为什么突然翻脸。
啊是因为她仍然在害怕他吗
意识到这一点后,季月安静地躺在一边,忽然无声地笑了。
没错,她的确是应该害怕他。
因为他是真的想杀了白稚。
他从诞生在这个世上起,就一直是独自存在的。没有人会靠近他,也没有人会在意他。他承载了世间之恶,或者说,他本就是恶意的化身。
他毁灭着目光所及的一切,并由衷地感到欣喜与快乐。
直到他遇到了阿稚。
可就连阿稚也要从他的身边逃走。
她和其他所有人都一样。
既然和其他人没什么不同,那她也就没有活着的价值了。
***
白稚听不到季月的声音了。她原本已经在这短短的几秒内想好了新的对策,比如把季月引到官道上,让街上那些巡逻的府衙拖延他,自己再趁机逃跑;或者把季月骗回客栈,这个时候姜霰雪他们应该已经回去了,她可以在姜霰雪面前拆穿季月的身份,让男女主用情意绵绵剑联手对付他
总之办法是人想出来的,不到最后一刻,她绝不会放弃活下去的机会。
但是季月突然没有动静了,反而让她有点慌张。
怎么不吱声了,不会又昏过去了吧
白稚内心忐忑地扭头偷瞄一眼,却看到这个阴狠残忍的小怪物正在呆呆望着头顶的星空。
他的脸浸在月光里,神情恬静柔和,甚至还有一些恍惚的释然。
像是想通了什么,得到了什么,又失去了什么。
这本该是美好的一幕,可不知道为什么,白稚却从他的身上感受到了一丝丝孤独。
一种安静的,阴郁的,却又很痛苦的孤独。
心底喧嚣沸腾的恐惧和不甘忽然停息了下来。就像是被一只手轻轻抚平似的,白稚停下想要起身的动作,就这么保持着侧身的姿势,双目一瞬不眨,情不自禁地凝望季月。
季月感知到了白稚的视线,他撑起上半身,歪歪斜斜地坐着,发出一声倦怠的轻笑。
“你不逃吗我马上就要杀你了。”
白稚点点头“逃。但是我刚才吃撑了,所以先休息一下。”
季月“”
她好像一点都没有危机意识呢。
白稚觉得事情还有转圜的余地。
既然季月想要伙伴,想要有人陪着他,那她继续做他的伙伴不就好了吗反正目前除了她,也没有别人敢和真正的季月待在一起。
但是她敢呀。
只要季月不杀她,她就没什么好怕的。
她可是能单杀罗刹的女人。
打定主意,白稚便深吸一口气,重新对上季月的目光。
这一次,她的眼神不再迷茫恐惧,甚至还有些温柔。
季月奇怪地歪了歪脑袋,不明白她又在想什么鬼点子。
“季月,之前离开你是我不对。如果我说,我可以继续做你的伙伴,你会接受我吗”她偏着脸,小心翼翼地看着季月的神色。
季月嗤笑“然后再从我的身边逃走”
白稚连忙摇头“这次不会了,我发誓除非你说约定终止,否则我一定不会丢下你”
季月闻言慢慢坐直身体,认真地盯着白稚。
白稚被他盯得小脸都红了,心脏怦怦直跳。
大哥,行还是不行您倒是给个准话呀,我为了给您做小弟连这条命都豁出去啦
季月又眯起眼睛,认认真真地审视她“你不怕我”
白稚嗯这个问题是不是问过了话说季月这是怎么了,最近怎么总是问这种霸总式的问题,土得她浑身发麻。
但季月的眼神实在认真,她又不好意思敷衍。
“不怕啊。”白稚老老实实地回答。
虽然季月杀了很多人但她好像从来没有怕过他。因为她见过季月孩子气的一面,也见过他睡觉怕冷的样子。
季月的眼神有些鄙夷“可你之前在客栈里明明不是这么说的。”
白稚不服气“那是因为你当时要吃了我好不好你被一个比强你很多的人威胁说要吃你,你不会害怕吗”
季月“比我强很多的人根本不存在。”
白稚“”
好好好你是大佬,你是少爷,你说的都对。
白稚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一只手撑在草地上准备起来。反正她已经说得很诚恳了,如果季月还是决定要杀她,她就狠狠绊季月这小崽子一脚,然后趁机赶紧逃回城里。
小雏鸟,光实力强有什么用,老娘的后招多着呢
白稚暗暗在心里给自己虚张声势,没有注意到季月默默伸过来一只手。
他突然一把拉住了她。
白稚吓得一抖。
“那就再给你一次机会。”季月握住白稚的手,慢慢与她十指相扣,“一旦你想逃走,我就会”
“杀了我,我知道啦。”白稚没好气地撇了撇嘴。
和神经病反派做小伙伴也不值了,不但要花钱养他,还会随时面临地狱级别的生命危险。
季月未免也太不怕他了。
白稚垂眸看了一眼十指紧扣的两只手,耳尖蓦地一红。她举起另一只手,伸出小拇指在季月的眼前晃了晃。
“那我们要不要再勾一下这是人类之间遵守约定的方式。”
她生怕季月误会,这次特意解释了下。
季月不屑地冷哼一声“我为什么要按照人类的方式来”
白稚坏脾气又上来了。
“那你想怎样”她耐着性子问。
季月盯着她看了几秒,忽然用力一拉,将白稚拉到自己身前。
他们的距离又贴近了。白稚眼前就是季月的喉结,她不得不仰起脸,才能对上季月的目光。
然后她就看到季月慢慢低下头,额头轻轻贴上她的。
白稚“”
耳边是季月低柔的声音“这是罗刹之间遵守约定的方式。”
白稚你小子骗谁呢
短暂的额头相碰后,季月便拉着白稚站了起来。
本来还以为会有什么更亲昵的动作出现,结果只是简单贴了下额头,这让白稚忍不住暗暗庆幸。
看来季月这家伙还是很单纯很天真的,可能是因为没有在人类的社会里生活过吧,虽然外表看起来和人类没什么两样,但他的认知和举止还是更偏向罗刹。
这样也好,心眼不多。
白稚满意地想,任由季月牵着她走出树林。
“那个很恶心的人类女人呢”季月厌恶地问道。
白稚“跑了。”
季月蹙眉“居然跑了就是他打伤你的吧”
白稚点点头“唔,不过我也打伤他了等等”
人类女人
白稚注意到这个词,慢慢用古怪且不可思议的眼神看向季月。
季月不明所以地眨眼睛“怎么了”
白稚慢吞吞道“殷念容不是女人他是货真价实的男人。”
撇开他的恶毒不谈,他其实是个非常成功的女装大佬。
季月“男人”
白稚“对呀。”
季月的脸色瞬间阴沉。
“那我更要杀了他了。”
白稚“”
两人就这么你一句我一句,不紧不慢地走回了客栈。白稚的衣服坏了,上面还有血迹,走在街道中十分危险,季月想把自己的衣服给她套上,但白稚生怕穿上季月的衣服回到客栈会更说不清,说什么也不同意这么做。
于是季月打晕了一个白衣男子,将他的外衣脱下来给白稚披上了。
白稚“”
还好还好,只是打晕,没有打死。
一路上白稚问了季月很多问题,例如他不是中了殷念容的毒不能动吗,为什么那么快就没事了还有他为什么能恢复人形,难道他抓了人回血了
季月的回答很简洁“我又不是没用的普通罗刹。”
白稚“”
在这影射谁呢
不过季月的确和其他所有罗刹都不同。这一点虽然原书中也有提过,但却没有详细说明。虽然就算原书详细写了,白稚也一定会跳着看完就是了
他为什么会如此与众不同为什么会比其他罗刹强大那么多
白稚想了一会儿就不想了,无论如何,这都不是她现在应该关注的问题。
她还有苏木瑶那三个人要应对。
***
回到客栈时,已是深夜。苏木瑶三人正站在白稚的客房里,盯着那一地狼藉仔细研究。
白稚冲季月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不要说话,然后自己清了清嗓子。
“咳咳,姜大哥,苏哥哥。你们在干嘛”
苏木瑶等人听到声音转过身来,惊讶道“小白,你们去哪儿了,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白稚扬起人畜无害的笑容“季月想吃之前那家的糕点,我们就出去转了转,结果找到了店铺却没带钱,只好空手回来了。”
说完她还摊开手,一脸遗憾的表情。
苏木瑶和姜霰雪交换了下眼神“小白,下午发生什么事了吗这屋里怎么变成这样了”
她指向地上的狼藉,柳叶细眉轻轻蹙起。
白稚扭头看了一眼季月,轻叹一口气“这都怪我,和念容姐姐”
她正要编瞎话,姜霰雪突然冷冷出声“好浓重的血腥味。”
白稚嘴边的话顿时噎住了。
季月随之上前一步,白稚见势不妙,连忙在背后拉住他的手。
季月又停住了。
苏木瑶闻了闻,也深深皱起眉头“小白,你的身上怎么会有这么重的血腥味”
果然还是太明显了。
白稚微妙地顿了顿,白皙的脸颊渐渐染上一点桃红。
“苏哥哥,这件事我只和你讲”她低下头,扭扭捏捏地说。
“什么事”苏木瑶目露疑惑,但还是走到白稚面前,侧耳靠到白稚唇边。
白稚害羞地小声嗫嚅道“其实我我来月事了就在刚才和季月出去买糕点的时候这次的量特别大,怎么办呀”
苏木瑶先是一惊,再是顿悟,最后神色惭愧,甚至还有些凝重。
白稚朋友,你到底经历了怎样复杂的心路历程啊搁儿这玩川剧变脸呢
苏木瑶的想法很曲折。
她首先听到白稚说自己来月经,是有点惊讶的。很少有姑娘会将此事说出口,它们都觉得这是一件见不得人的事。白稚还说这次的量特别大,怪不得她身上的血腥味这么重。苏木瑶又转念一想,自己现在可是“男子”啊,白稚居然会将此事说与她听,说明是极其信任她的,而她刚才居然还怀疑白稚
“我知道了。既然是这样,那你就快点休息吧,其他事情明天再说也不迟。”
苏木瑶退后一步,贴心地替白稚遮住了唐映和姜霰雪二人探究的视线。
白稚顿时松了一口气。
“我先叫人把这里清理一下,清理完再让他们送桶热水过来给你洗个澡。”苏木瑶拍拍白稚的手背,眼神充满同情与理解,“好好放松一下吧。”
白稚感动地点头“谢谢你,苏哥哥。”
就这样,傻白甜三人组又被她暂时忽悠过去了。只不过这一次明显没有之前那么好骗,最起码姜霰雪看她的目光开始有点不太对了。
算了,明天再说吧,她现在的确是该好好泡个澡放松一下。
房间被店小二打扫干净后,一大桶热腾腾的洗澡水被两个伙夫抬了进去。
房门锁好后,白稚将手伸进桶里试了试水温,发现水温居然刚刚好,现在就可以进去洗了。
她开心地弯起嘴角,正要脱下血迹斑斑的外衣,突然想起来屋里好像还有一个人。
的确是还有一个人。不对,是罗刹。
白稚慢慢转过身,果然看到季月正坐在她身后的椅子上。
他一只手肘懒懒地撑在扶手上,正饶有兴致地盯着白稚。
白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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