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分岔路口的时候,看到那笙没跟上来,慕容修不由停下脚步回头看了看。那个苗人少女停在岔路口,双手撑着膝盖,弯下腰去看地上的什么东西。
“呃,慕容,好像很不妙呀。”那笙聚精会神地看着散落的蓍草,那是她一路走一路摘来的,“我们如果走这条路,前面一定有大难”
慕容修无可奈何地看着她,这个女孩子自称会占卜,一路上不停卜卦算命,连过一座桥都要掐指算半天。他摇头,坚决反对:“不行,非得去不可。你别磨磨蹭蹭的,天色晚了就糟了。”
“哎呀你怎么就不听”那笙看到他自顾自走开,连忙小跑着跟了上去,“我不是吹的我算命真的很准如果你要走这条路,一定有大难”
“那么大仙,你另外选条平安的路走不就得了别跟着我。”慕容修不耐烦之极。
“喂,你这个人怎么这么说话我为你好耶你以为我胡说是不是好,我替你算,你听着”那笙郁闷,却忍着气跟在后面,一边走一边掐指计算,“你叫慕容修,扬州人,巨富之家的长子二十一岁,父亲已去世,母亲呃,母亲健在什么她两百四十七岁了哇,妖怪”
在苗人少女诧然惊叫的同时,慕容修猛地停住脚步,回头看她。那笙埋头掐算,几乎一头撞到他怀里。
“你怎么知道”慕容修不可置信地看着她,问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我是那笙啊”那笙笑起来了,得意道,“我说我会算命你信了吧真的,听我的,别去郡城了,这条路凶险得很啊”
慕容修不说话,看着眼前笑靥如花的少女第一次觉得那样明亮的笑容有点看不见底。他是不信什么能掐会算的胡说,而这个少女居然对他了如指掌,显然是调查过了他的底细,才一路跟着他。而自己,居然对这个半路相遇的人一无所知。
虽然是鬼姬托付的,但是这个陌生的女子真的可信吗
那笙不知慕容修心下起疑,只是一味劝阻他不要走这条路去桃源郡。她却不料她越是劝慕容修不要走大路不要去郡城,慕容修心里就越是觉得蹊跷,但是他只是沉下脸,冷冷道:“西京大人在如意赌坊等我,我怎么能不去你若不肯,也不必跟来。”
说完头也不回地往前走去,那笙看他黑了脸,心下有点怕,跺了跺脚,无法可想,只好垂头丧气地跟上。两人默不做声地走了一程,那笙脚有点痛了,不停斜眼觑着慕容修,看他还是沉着脸,便不敢开口说要停下来休息。
慕容修为人谨慎,冷眼看见她面色不定,心下越来越觉得可疑。又走过一个岔路,看到前边越发荒凉了,只怕是杀人越货都无人察觉。他忽然有了个主意,便指着路边几块石头,道:“走得也累了,坐下来歇歇吧。”
那笙就是盼着他这一句,连忙一屁股坐下,大口喘气:“天,还有多远我都累死了。”
“你歇歇,我去那边给你舀水来。”慕容修笑了笑,卸下肩上小篓子,“你替我看着瑶草。”
“呃,好吧。”那笙抬头,对他笑了笑。
那样明亮的笑靥,宛如日光下清浅的溪水,刺得让慕容修不自禁闭了一下眼睛,心下蓦然有些犹豫起来难道,难道是自己多虑了
然而虽然年轻,出身于商贾世家的人却是谨慎老练的。
“试试看就知道了吧。”他想着,把价值连城的瑶草筐子留下,走开去。
慕容修从河中取了水,故意在河边多逗留了一下,才往回走,摸了摸羽衣下缠腰的褡裢宽大的羽衣遮盖下,谁都看不出那个他腰间系着昨夜打包整理的褡裢那丫头如果有歹心,应该已经不在原地了吧不过她一定不知道,为了以防万一,筐里昨夜就被自己换上了一团枯草了。
一边想一边往回走,还没转过河湾,已经看见石头上坐着的少女果然不见了,连着那只筐子。年轻的珠宝商人站在树下怔了一刹,手里的水壶“啪”的一声掉到了地上,然后俯下身默不做声地捡了起来,苦笑。
“逢人只说三分话,未可全抛一片心。”自小,家族里长辈在带他行走江湖经商的时候就这样教训过年少不更事的他,这世上又有谁不见财起意呢已经吃了多少明枪暗箭的算计,自己居然还没长进,差点被那个丫头给骗了。
他重新整顿羽衣,走回大路上,急急赶路天黑前他必须赶到桃源郡城去见到母亲托付的那位西京大人,不然,孤身怀有重宝的自己,只怕随时可能送命。
“喂喂你干吗”才走了几步,忽然间身后有人清脆脆地唤他,“想扔下我一个人跑吗”
慕容修霍然回头回首之间,只见一袭青色羽衣闪动,怒气冲冲的少女从路边树丛冲出来,大呼小叫地追上来,紧紧抱着一只筐子。
东面来的明庶风缓缓吹着,云荒上面一片初春的嫩绿,鲜亮透明,而大片深深浅浅的绿意中,那个穿着羽衣的女孩宛如一只刚出蛹的小小蝴蝶,努力扇动着翅膀飞过来。
不知为什么,忽然感到心里一热,他忍不住就笑了起来。
“慕容,你耍我”追得上气不接下气,那笙大怒,指着他的鼻子大骂,“你想趁机扔掉我不管吗该死的家伙,你就不怕我把你一筐子瑶草当树叶烧了”
慕容修想板起脸冠冕堂皇地说几句,但是不知为何居然忍不住地欢喜,只问:“你刚才去哪里了”
“我、我去那边林子里”那笙忽然结巴了,脸红,然后低下头细如蚊蚋般回答,“人家、人家好像早上吃坏了肚子”
“啊哈哈哈”慕容修再也忍不住地大笑起来。
“笑什么等一下你一定也会闹肚子”恼羞成怒,那笙恶狠狠诅咒,把抱着的筐子扔到他怀里,“不过我可是替你好好看着它的,一直随身带着。”
“我不要了,”慕容修连忙把筐子扔回给她,撇嘴道,“一定很臭。”
“你”那笙闹了个大红脸,然后揭起盖子闻了闻,如释重负,“明明不臭”
慕容修看着她居然老实地去嗅那一筐叶子,更加忍不住大笑起来。
“很好笑吗”那笙倒是被他弄得有些莫名其妙了,看着一路上显得拘谨腼腆的年轻珠宝商这样子大笑。少年老成的他似乎记不起自己多久没有这样舒畅地笑过了,心里只感到说不出的轻松愉快,摇摇头:“好,我不笑了,不笑了。我们快赶路吧。”
并肩走着,看着慕容修,苗人少女叹了口气,道:“你笑起来真好看,应该多笑笑才是你不笑的时候看上去好像谁都欠你钱一样,老了十岁呢。”
“呃”被她那样心直口快的话弄得愣了一下,慕容修忽然再次笑了起来,“不能怪我,我自小都跟着家族长辈学习商贾之道,不够老成人家哪里和你谈交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