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麟”真岚脸色微微一变他自然也记得那个差点成为他王妃的少女,白璎的妹妹,不由得诧异,“她怎么会变得这样”
“说来话长”西京抓着脑袋,觉得解释起来实在费力,只能长话短说,“反正,是白麟化身成邪灵袭击苏摩,然后被苏摩斩杀了。”
“哦”真岚微微点了点头,望着那和白璎颇为相似的脸。
“如果白璎知道了,一定会伤心。”他叹了口气,将头颅提了起来,收起长剑,将开始枯萎的白蔷薇佩在衣襟上,转身沿着甬道默然地飘远。
皇天宛转流动着美丽的光,映照出石壁上宝石镶嵌的星图,流光溢彩。她站在这个辉煌的星空下,有些茫然地望着那两具玉棺,走过去捡起了那一面裂成两半的铜镜上面是蝌蚪一样的空桑文字,和臭手给她的术法初窥上类似。
然而她看了半天,才勉强看懂了上面铭文的大概意思,翻译过来就是这样的一句话:“我的血裔:当你的脸出现在这面镜子里的时候,生与死重叠,终点与起点重叠。一切终入轮回,如镜像倒影。”
那笙茫然地将这一段铭文看了几遍,心里陡然有一种莫名的恐惧。
这是星尊帝写的吗他在七千年前,难道就预言了自己的子嗣会来到这里她侧过头去,望着另一边白薇皇后的玉棺,里面的白色蔷薇在灵柩打开的一瞬间已经枯萎了,只余一室清香浮动穿越了七千年,那满室的花香传来,宛如梦幻。
来自中州的少女站在云荒两位最伟大帝后的灵柩中间,手握着碎裂的铜镜,一种空茫无力的感觉铺天盖地而来,忽然间泪水就无声无息地滑下了她的面颊。
“这、这是怎么了怎么忽然就那么难受啊。”那笙诧异地喃喃。
“从一开始,我就知道迟早有一天,她会再次离开而且,再也不会回来。”
“而我们,还得继续走向终点。”
出了帝王谷,一直往山下走去,便重新返回了神庙前。
九嶷动乱不安,神庙里的巫祝早已不见踪影,真岚穿过了空荡荡的庙堂,眼神掠过那一尊孪生神像,又望向了外面。夜色中,神庙内只有七星灯的光芒依然盛放,照亮那一尊黑曜石和雪晶石雕成的神像。
真岚走出神殿,外面已然是深夜。
他用右手抚摩了一下新生的足,转头对西京说了这两句话到如今,躯体的近一半已然完整。躯体在一步步地复原,力量也在一分分地加强。在右足归来后,他居然已经能在夜晚维持形体,不至于坍塌。然而在一分分得到力量的同时,有更多的东西在逐步地失去。
他走出神殿,一直来到了阶下的传国宝鼎前,静静仰首凝视。
六王的遗像近百年来伫立在那里,保持着最后祭献那一刻的惨烈和悲壮也就是那一刻,她选择了回到他身侧,以太子妃的身份与他并肩作战。然而他一直知道,迟早有一天她依然会离去,就如她百年前从白塔上毫不犹豫地一跃而下,投向大地。
那一刻他没来得及拉住她,而现在,他也未曾去试图挽留。自从白璎在这里横剑自刎,舍身打开无色城的那一刻起,这一天,迟早是会来临的。
一年年的抗争,向着复国每前进一步,她便是死去一分。在镜像倒转、六合封印全解的时候,空桑重见天日,真岚复生,而作为六王的她,便是要永远地消失了。
于今,也不过是稍微提早了一些时间而已。
听了真岚的叙述,空桑的剑圣忽然间感觉到了无穷无尽的疲倦和无力,西京颓然坐倒在白玉的台阶上,将脸埋在手掌里,长久地沉默。他不再去责问为什么真岚不曾设法阻拦因为他明白如果还有别的方法,真岚一定不会就这样松开了手,任凭她去赴死。
因为,也只有她才能封印住那个让天下陷入大乱的破坏神。
白璎,白璎那个孤独安静的贵族少女,再一次从他脑海里浮现出来。
他记起了尊渊师父第一次将她带到自己面前,委托代为授业的情形,记起了被送上白塔前她哀求的眼神,记起了仰天望见她从云霄里坠落那一刹的震惊家国倾覆,沧海横流的时候,她苦苦挣扎于阴谋与爱情之中,曾经向他求助。但他没能顾上这个小师妹;国破家亡之后,她为复国四处奔走,他却沉醉百年,试图置身事外。到了最后的最后,知道她决然携剑去挑战天地间最强大的魔,他还是无能为力。
“真岚一直以来,白璎她比我们任何人都勇敢啊。”西京用手撑着额头,低声叹息他的小师妹有着那样温和安静的外表,然而那之下却掩藏着无限决绝,一旦决定,便是玉石俱焚也绝不回头。
空桑的皇太子望着那尊石像,嘴角露出一个微微的笑意:“是啊所以说,我们也要勇敢一些。”他的笑容里有某种孤寂的光,然而却坚定。
“你也够辛苦了。”西京抬起眼望着这个多年老友,叹息,“以你这样的性格,把你拘禁在王位上本来已经是残忍,更何况要一肩担下如此重负。”
真岚只是笑笑:“大家都辛苦。”
他从衣襟上取下那一朵已然枯萎的白花,仰头望向天空那里,千秋不变的日月高悬,在相依中共存。天地寂静,只有风在舞动。
皇太子嘴角忽然浮起了一丝微笑,深不见底。
“真岚,为什么你总是这样笑”一直觉得心里不安,西京终于忍不住问出这样的话,“我记得你在西荒的时候并不是这样的就是在亡国之前也不是这样的你为什么总是这样笑你怎么能笑得出来呢”
“那么,你要我怎样呢”真岚侧过头,望着好友,轻声问,“自从十三岁离开西荒,我就是一只被锁上黄金锁链的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