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海洋沉浸在见到镇委书记乐彬的快乐和对未来的憧憬之中,心无旁鹜,一路快步,轻快地穿过了短短的街道。经过一处新开业的餐馆时,他踩着满地的鞭炮碎屑,继续往前走。
刘友树、邱大发、赵海、赵良勇、李酸酸等人相约在新开业的馆子吃饭,为刘清德捧场。
这一家馆子是刘清德老婆所开,实质是刘清德和大哥刘清永合伙开的。今天是开张日,镇政府有头有脸的人物安排在二楼,乐彬书记也过来了。新乡学校的老师来了不少,全都在一楼大厅。
赵良勇最先看到从镇政府方向走过来的侯海洋,他小声道:“没有请侯海洋”
赵海不阴不阳地道:“刘大主任最讨厌的人就是侯海洋,你扭荡在新乡场,有谁敢跟刘大主任打架。”
由于知道侯海洋是不受刘清德欢迎的人,众老师坐在馆子里画,没有人跟他打招呼。李酸酸看着侯海洋的背影,问道:“刚才侯海洋是不是到镇里去了,这个年轻人不简单,知道拜码头,比我们那时厉害多了。“
赵良勇道:“李酸酸硬是怪,你看见侯海洋到镇政府去了再说,镇政府的人都在这里吃饭,他到镇里去做什么。”
李酸酸指着镇政府的方向,道:“他没有买东西,又是面带微笑,肯定是遇到了什么好事,若不是到了镇政府去拜码头,脸上怎么会有这种幸福的微笑。”
正所谓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自从那天豆花饭以后,刘友树心里同样惦记着镇政府借调干部一事,他是茂东师范专科学校毕业,由于读过复读班,毕业那年已经24岁了,相较于未满十八的侯海洋,社会经验更加丰富成熟。此时,他看见乐书记、蒋镇长都来捧刘清德的场,在这一瞬间,他打定了主意,要充分利用刘清德这条线达到借调镇政府的目的。
刘友树借故到了卫生间,从裤子口袋里搜出五张十元纸币想着这五张纸币就要进人别人的口袋,很是心痛撇终他还是咬了咬牙,将五十元钱放到另一个口袋里,走到了大堂。越是偏僻闭塞的地方酒风越盛,新乡镇和铁坪镇是巴山南北酒风最盛的两个地方,天高皇帝远,中午喝醉就回寝室睡觉,大家都觉得正常。整个新乡酒店被酒味笼罩。刘清德和老婆在二楼敬酒以后,又来到一楼敬酒。刘清德脸原本就黑,此时在酒精作用下,黑中带着红,很有黑脸张飞的气质。
刘友树一直盯着刘清德的动向,当刘清德送一位镇干部出去之时,他也跟了过来。找个机会将五十块钱塞到了刘清德手里,道:“刘主任,恭喜发财,小小心意,不成敬意。”
刘清德低头看了看手掌里的钱,放到口袋里,拍了拍刘友树的肩膀,黑脸上带着豪气,道:“好好喝酒,下午一起打牌。”
“要得。”刘友树也跟着作出豪爽气概。
他这次来报到,带了两百块钱,原本还剩下一百二十块,送了刘清德五十块,等于从他身上刻了一块肉。他狠狠地喝一口酒,又夹了一块烧白,再盛一碗汤,既然送了五十块钱触吃一块肉多喝一碗汤,就能减少一点损失。带着这样的心态,精瘦的刘友树放开肚皮大吃大喝
酒宴结束以后,大家聚在一起打麻将和扑克。刘清德咬着牙签,搂着刘友树的肩膀,道:“小刘,会不会打麻将小意思,一块钱一炮。”
刘友树在大三时,经常在寝室里打麻将,也带点彩头,他对自己的手艺还是比较自信,此时急于想将送出去的钱赢回来,跟着刘清德去打麻将。
侯海洋带着兴奋在豆花馆子吃了午饭,回到教师宿舍时,见整个宿舍格外安静,连小孩都没有一个,觉得很是奇怪。他见到正出门洗碗的秋云,问道:“今天怎么这样奇怪,这些人到哪里去了”
秋云道:“今天刘清德请大家吃饭,应该没有请你。”侯海洋摸不着头脑,道:“刘清德请大家吃饭,他为什么要请人吃饭”
“刘清德的老婆开了一家饭馆,请老师们吃饭。”
这一次刘清德老婆的新乡饭店开业,除了侯海洋,住在平房的教师都接到邀请,秋云也得到了邀请,她以身体不舒服为由没有去。
侯海洋恍然大悟,道:“我刚才在街道上,看见一个馆子开业,放了许多鞭炮,没有想到是刘清德开的馆子。”
秋云指了指侯海洋的房间,道:“我诚,那间房子好多年都没有”她原本不喜欢饶舌,只是瞧着侯海洋一个人被孤立,心有同情,将压在心里的那件事说了出来。
侯海洋没有太在意此事,道:“我是坚定的唯物论者,不怕这事。”
秋云又道:“伙食团要开张了,听说是派出所朱所长介绍来的,但愿比以前的伙食团要好一些。”
侯海洋来到学校以后,最盼望的便是学校伙食团早日开伙,听到这一次承包伙食团的还是关系户,抱怨道:“这些当领导的什么钱都看得上,伙食团本应该是为老师和学生服务的,现在成了他们的赚钱工具,想必伙食团质量也不高。等发了工资,我置办行头,自己开伙。”
在这一排教师宿舍,自己开伙的有好几家,侯海洋住进了最漏水的房屋,意外好处是他自己相当于住了一套房屋,可以开伙做饭
“你会做饭吗”
“我爸是民办老师,属于在教育局备案登记的民办老师,一家人住在二道拐村小,家里还有承包地。每当农忙,爸妈要去忙农活,都是我和姐姐在家做饭,做饭对我来说是小意思。”
秋云夸道:“看不出你还是多面手。”侯海洋道:我是什么都会一点,什么都不精,等于什么都不会
“师傅领进门,修行靠自己,进了大学以后,一个班的同学差异很大,关键是看自己如何努力。”说到这里,秋云有心将自己学英语的录音机借给侯海洋。这部录音机是在上海买的,音质极佳,因此,借录音机的念头在脑中只是一闪而过。
聊了一会儿,侯海洋回到屋里,取出约翰克利斯朵夫,读了几页,脑子里总是想着中午吃饭的事。由于和刘清德闹了矛盾,他似乎被新乡教师这个群体孤立了,至少表面如此。对于长期受到同学老师欢迎、处于中心位置的侯海洋来说,这种反差挺大。
他躺在床上,不知不觉睡着了,做了一个梦。
在梦中,他握着吕明的手在中师校园内漫步。随后场景发生了转换,他和吕明躲在了操场边的密林之中,紧紧拥抱,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吕明的体温以及头发触到鼻孔的痒酥酥感觉。最终的梦境是他紧紧抱着吕明,身体不停地用劲。
醒来之时,裤档处一片湿滑、难受。
侯海洋赶紧换掉裤子,用纸擦干净下身,他发出两个感叹,第一个感叹是这个房屋毛病多,不过也有好处,没有人跟我竞争。第二个感叹是我的身体真是好,睡个午觉都要梦遗。
换了内裤,侯海洋到井里提了水,在厕所一阵猛冲,顺便快速地洗了内裤,清清爽爽走了出来。
此时,教师们吃完饭,聚在新乡饭馆里打牌,院子里仍然安安静静秋云听到了脚步声,赶紧出来,道:“侯海洋,帮我个忙。”
她满头汗水,头发前一圈刘海贴在额头上,手里拿了一块板砖。
“你拿板砖要砸谁”侯海洋摆脱了刚才的郁闷,变得神清气爽,开了个玩笑。
“我想做一个隔断,你帮我拉一拉帘子。”
“砖头给我,女娃儿提着砖头也不像使板砖的人。”侯海洋说笑着接过了砖头,跟着秋云进了房间。
教师宿舍是前后间,老教师李酸酸在前间房里放了不少杂物,甚至还有煤油炉和油盐酱醋。
“李老师在外间煮饭她煮饭,应该到里面去煮,在外面煮你怎么受得了侯海洋进了门,马上就明白了秋云的意图
秋云自我宽解道:。学校伙食团马上奴绷卜伙了,等到开伙以后,有些话才好说。今天早上,她正坐在床沿听磁带,李酸酸在外间房下面条,如果是纯粹下面条倒也没有什么油烟,她在下面条之前还炒了一个鸡蛋。屋里原本通风不畅,秋云顿时被炒鸡蛋的味道所包围,偏偏李酸酸炒鸡蛋本领了得普普通通的鸡蛋炒得真是香啊,让秋云不断地流口水。
李酸酸依在她的木门前,挑着白生生的面条,吃着黄金般灿烂的炒鸡蛋,谈着另一位已经离去的张老师的闲话:“以前是张小桃住在这里,她老公还在部队,难得回来一次。张小桃假装正经,其实浪得很。后来肚皮大了,肯定不是她老公的娃儿,后来他老公去找了县武装部,把张小桃调到城里去了。”她呸了一声:“现在是什么世道,乱搞男女关系还有功了,居然调进城去,我们这种老老实实在新乡教书的人,不会走歪门邪道,反而调不进城。我们女人要想搞名堂,其实很容易,两腿一张,自然就会有男人像狗一样扑过来,什么事情办不成”
尽管秋云戴着耳机,可是这些如村妇般的话语仍然如针一样刺进了耳中,她既为闻到妙鸡蛋流口水感到羞愧,也看不起李酸酸的刻薄等到李酸吐吃完面条洗碗时,秋云摘下耳机,快步来到场镇,愤然要了一碗炸酱面。她从来没有发现炸酱面居然如此好吃,里面的肉操子明显是肥肉,以前她从来不碰这种来历不明的肉躁子。
今天她觉得肉香扑鼻而来,便用筷子在汤里不停地寻找着稀少的肉躁子,并且坚决消灭之。吃完早饭,买了钉子、塑料布和绳子,她要在外间房建一个隔离带,在蜗居中隔一片属于自己的单独空间。
刚回到宿舍,秋云便瞧见了刘清德大模大样地坐在她的床上,与李酸酸有说有笑。
女孩子的房间叫做闺房,都有着私密性。秋云有轻微的洁癖,看到黑汉子宽大的屁股坐在自己的床上,胃肠蠕动起来,喉咙痒了起来。她捂着嘴巴,到门外打了几个干呕。
刘清德站了起来,关切地问道:“秋老师,你不舒服”他很坦然地面对秋云,仿佛操场的事从来没有发生过。
秋云脸上恢复了冷冰冰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