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清德笑脸依旧,发出了邀请:“新乡餐馆今天开业,请老师们去热闹热闹,你等会儿和李酸酸一起来。”
秋云没有想到刘清德脸皮如此厚,心理刻伽目此好。她不习惯于当面与人撕破脸皮,仍然保持着礼貌,道:“对不起,我身体确实不舒服,不去了。”
刘清德很有风度地道:“你才到新乡,和卫生院的人不熟悉,我陪你去,医生都是我的兄弟伙。小病别忽视了,拖着拖着就拖成了大毛病。”李酸酸太了解刘清德知道他打的什么鬼主意,骂了一句道:“女人的毛病,你们这些臭男人就别管了。”
秋云实在不能忍受刘清德坐在自己床上说话,她终于下了逐客令,严肃地道:“刘主任,请你回避一下。”
刘清德冷笑着道:“秋老师,等会儿同李酸酸一起过来。
李酸酸张开双手,做出一个驱赶小鸡的动作,道:“快走了,别守在秋老师床边。”她这一句话说得很是暖昧,说完,咯咯地笑了起来。
刘清德离开以后,秋云马上将席子重新擦了一遍。收拾完床,她发现在窗边桌子上,还摆着李酸酸未洗的面碗以及打开的调料盒子。李酸酸住在里屋,屋有一道木门,平时总是锁着。这样一来,李酸酸可以随时侵入秋云的空间,秋云只能在外屋活动,两人的处境是不公平的。李酸酸是老教师,是这套房子的原住民,她在心理上占有优势。势,并不在意自己的行为是否给秋云带来了不便。
刘清德刚走,副校长王勤来到房间。她站在门口,对秋云道:。秋老师,我有事找你,到我办公室来吧。”
秋云跟着王勤上了石梯子,王勤停住了脚步,很热情地道:“秋老师,我今天来找你是私事,你是学英语专业的大学生,业务水平很精,能不能在小学搞个特色班,专门教小学生英语。”
王勤身上衣服样式落后于时代了,可是甚为干净整洁,秋云对其挺有好感,或者说,王勤是唯一一位令她有好感的校领导。她满口答应:“没有问题,我听从安排。”
两人商量了一些具体的事,然后沿着学校周围散步,谈得甚为融洽。到了十一点,王勤问:“刘主任馆子开张,请你没有”
秋云直言道:“请了我,但是我不去。”王勤太了解刘清德,知道秋云不去的原因,委婉地建议道:“都是同事,必要的应酬还是可以参加的,你就算有什么想法,心里明白就行了。”
“不,我不愿意去。”秋云婉拒了王勤的邀请,独自回到了寝室。
整排教师宿舍的老师都去参加刘清德餐馆的开业庆典。她在寝室里吃了些饼干,坐在窗前听一盘英语磁带。然后开始安装布帘安装之时,才发现没有必要的工具锤子。
在屋外找了板砖,她听到了侯海洋的声音,便清他帮忙侯海洋接过砖头,站上长板凳,上,几下将钉子敲进了土墙里
在买布帘时,秋云让布店老板做了几个挂圈,穿上绳子就是可以移动的门帘。侯海洋三下五除二将门帘挂好以后,秋云顾不得感谢,试粉拉了拉布帘,甚感满意。有了这道布帘,至少她暂时有了属于自己的空间,而且能将油烟挡在外面
终于盼来了开学后的第一个周末侯海洋与吕明约好,在这个周末见面。
星期六,侯海洋满怀着憧憬之心,换盗袖衬衣,准备在巴山县城与吕明约会正欲出行,听到院子里有一人声嘶力竭地出通知:“所有教师到大会议室开会。”
不少教师都准备进城,听到这个消息,有的生气,有的沮丧李酸酸站在走道边,率先开火道:“国家规定我们有休息的权利,凭什么要加班,加班又没有加班工资。”
鹰钩鼻子赵海也站在门口,不阴不阳地道:“别说加班工资,拖欠我们的工资不知什么时候发,他妈的,再不补发工资,我们罢课。
侯海洋此时同样感到了工资的压力,他此时荷包里只剩下二十三元钱,再不发工资,只能借钱度日了。
大家心里不情愿,可还是陆续来到了会议室。
代友明、王勤坐在讲台上,代友明脸上常见的笑容消失了,道:“现在学习一份教育局的紧急文件,关于适龄儿童零失学的通知。”读完文件,代友明道:“下面我先宣布各班未报名的学生,一年级一班,7名,二班,8名各班要在明天进村人户,深人学生家中了解情况,认真宣传义务教育法和未成年人保护法,准确掌握其失学原因,并逐户逐人动员,做家长的思想工作,劝失学的适龄儿童返校就读明天下午四点,在大会议室开会,汇报掌握的情况。”
他又补充一句:“这是教育局下发的紧急通知,不是我代友明有意占用大家的休息时间。”听到如此安排。侯海洋欲哭无泪,他从j生活在二道拐村小,对学校的工作略知一二,知道在这种大事面前,自己无法放下工作,私自到巴山县城约会。
回到寝室,侯海洋想到吕明有可能在中师学校等候自己,心如猫抓一般,恨不得马上飞到县城。
在屋里跺了半天的脚,侯海洋无奈之下找到了邱大发,道:“邱老师,打篮球去。”邱大发笑眯眯地道:“今天不打篮球,吃了晚饭,约了李酸酸打麻将。”
侯海洋道出了他的真实目的:“邱老师,能不能把篮球借给我我去打一会儿邱大发乐呵呵地道:“篮球就是给老师们打的,你客气啥,自己去拿。这个篮球就放在你那里,我反正不打。侯海洋赶紧拿了篮球,放在屋里,再到伙食团去打饭菜伙食团的饭又硬又黄,菜无色无味,仍人丝毫没有食欲。他将饭菜放在桌上,抱着篮球到操场。不能去约会的恶气,此时全部发泄到了篮球场。侯海洋一次又一次地向篮筐发起了凶猛的进攻,每一次进攻,他的表情都是恶狠狠的,如一匹饥饿的狼。
疯狂地投了四五十分钟,侯海洋汗如雨下,他心里始终没有将吕明放下,暗道:“吕明,你千万别傻傻地等我。”想起了吕明在中师校园里傻傻地等,他就感觉要发疯,又拿起篮球一阵猛砸,如困兽。
秋云戴着耳机,独自一人在校园内散步。学校不大,操场旁边有些树木,算得上散步的最好去处。
她倚在树下,看着侯海洋打篮球,虽然隔得远,她仍然能感受到侯海洋的愤怒,暗道:“侯海洋在新乡被孤立,究其原因是为了帮我。从各方面条件来看,他都称得上优秀,但是几年内如果不想办法离开新乡,他就要被同化掉。”侯海洋打了一会儿篮球,又在操场角落里打起了长拳。这套拳他打了近十年,熟悉得形成了条件反射,行云流水一般,很是流畅。
看了一会儿,秋云沿着操场围墙,低头沉思着,慢慢回到了教师院
走到门口,听到隔壁传来哄笑声,李酸酸的声音在一群男声中格外秋云如今对这个声音有了几分反感。以她的想法,大家同住一室应该能互相体谅,她安上布帘也是对李酸酸暗示自己的意见。谁知,今天晚上,李酸酸在伙食团打了饭,又吃炒鸡蛋,煤油炉子距离布帘不过一米,呼啦啦的油烟在屋里飞扬跋扈。
秋云实在忍不住,坐在小床上,用力拉了拉布帘,让布帘发出哗的一声。李酸酸根本没有意识到这是秋云的提醒,又取了一盆葛笋叶,哗哗炒了起来。
秋云咬着嘴,心道:“李酸酸确实太不自觉了,煤油炉子完全可以到外面走道去炒菜,炒完了再搬进来。”腹诽一阵,等到李酸酸拿着碗到隔壁去打平伙1,她打开布帘,透了透风,这才拿着耳机去操场散步。
等到散步回来,李酸酸仍然在鹰钩鼻子房间内说说笑笑。
在读大学时,同寝室室友也有小矛盾,但是总体来说大家都非常友好,有什么问题能沟通,也能聚在一起谈谈心里话。毕业之时,互相楼抱着哭一场,然后各自奔天涯。此时,到了新乡学校,她立刻体会到会的现实,没有了大学的优美校园,没有了可以交心的朋友,有了素质不高且行为粗鲁自私的室友,有了难吃的伙食团饭菜,有了不怀好意的主任。
她心道:“刘清德就和猪样,丑陋,又好色。呸”刚想此节,门口响起一个洪亮的声音:“秋老师在不在”
秋云连忙整理了衣服,走到布帘外停了下来,布帘里是她的私密空间,她不愿意刘清德再次闯人其中。
“刘主任,有事吗”
刘清德手里拿着一张纸,道:“明天大家都要到村里走访,我看了名单,我联系的好几户与你联系的学生在一个村,你不熟悉路,我带你去。”秋云不想与刘清德有任何瓜葛,道:。不用了,我自己安排,就不耽误刘主任的时间了。”
刘清德脸色黑黑的,道:“这可是学校安排的任务,明天你不去走访,星期一办不了交代。”他扬了扬手里的名单,道:“明天早上九点,我在校门口等你。我人熟地熟,容易说话。”说完之后,他没有给秋云说话的机会,背着双手,一摇一摆地走了。
秋云将布帘拉一上去,坐在屋里生闷o她将未报名的名单拿出来一看,六个未报名的学生分布在四个村,这四个村在什么地方,她确实是两眼一抹黑。对于一个生长在城市里的女孩来说,乡村是一个熟悉又陌生的概念。熟悉,是因为绝大多数市民追溯到前三代都来自乡村,所有的城市都是乡村学作品中有太多关于乡村的描述。陌生,是因为她关于乡村的概念都来自二手材料,真实的乡村到底是什么样子,她没有任何实际经验。到现在为止,她隐约知道村里面有个书记,还有个村长,不过,村长和村委会主任是什么关系,她还有些模糊。
“侯海洋,给你说个事。”秋云听到走道外传来砰砰的篮球声,赶紧走到门口,喊住了侯海洋。
“什么事”通通透透地出了一身大汗,侯海洋心情好了起来。得知是走访未报名学生之事,咧嘴笑道:。这事简单,走到村里面,问几句就能找到。你没有在农村待过”
“小时候跟爸妈回老家玩过,十来年没有到农村了。对农村情况一点都不熟悉,被你笑话了。”秋云微微红了脸。
侯海洋爽快地道:“明天你跟着我,我们两人加在一起有十来户,还得早些走,否则来不及。”
秋云道:“那就八点钟出发,我请你吃豆花饭。”
侯海洋正处在青春萌动的年龄,对秋云这种漂亮女生有天然好感,想到要与秋云一起去调查未报名学生,他内心有着隐隐的期待。
夜晚,他汗流侠背地写了一封情书,首先解释为什么失约,然后尽诉相思之情,再写在学校遇到的事。写完之后,认真用饭粒将信封粘好。一夜多梦,在梦中,他从一棵树上落了下来,坠落的感觉极为真实,掉到地上以后,又被一群穿制服的持枪者追逐,他拼命逃跑,从很高的坡往下跳,将自己藏在一片密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