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的副职没有说话,只有一位老资格的副镇长说了一句:就是借调个老师,你们定了就是,没有意见。”
乐彬用眼光走了一遍,进行了最后拍板:“那就定刘友树。”对于他来说,借调刘友树和侯海洋到办公室,没有太大的区别,最大的收获是他将镇里的形势看得更加清楚,这对下一步的工作是有好处的
党政联席会上凡是涉及人事的消息,毫不例外会快速传播。下午,在伙食团,等到刘友树出现,有的教师就开始打趣:“刘政府,你是从新乡中学出去的,得为娘家着想,什么时候把拖欠的工资发了。”
付出了轻微代价,刘友树的命运发生了重大转折,他压抑着满心欢喜,故作谦虚地道:“我只是借调,迟早还要聆校,只是暂时打工。
邱大发肯定地道:“你是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了。他又对站在身旁的侯海洋道:“侯老师也不错,能进人镇政府视线,以后还有机会。”
侯海洋心高气傲,他将沮丧之心深深地藏了起来,用微笑来响应老师们的询问和安慰。
晚饭以后,他站在窗台喝开水,鹰钩鼻子站在院子里,喊道:“三缺一,三缺一。”很快,就有几个人回应。
李酸酸回来之时,见麻将已经搓了起来,她也站在院子里,张嘴喊道:“一缺三,谁来打”不一会儿,又凑齐了一桌。
侯海洋时常嘲笑父亲口里的“书香门第”,嘲笑归嘲笑,这四个字在父亲的教导下,已经在心底扎了根。到了新乡学校,这些老教师们不怎么备课,不批改作业,闲来最大的乐趣就是打麻将,如此玩物丧志,让侯海洋很是看不起。
在与刘友树的竞争中失败,侯海洋感到沮丧,却没有灰心。他下决心一边读电大,一边加紧学英语。虽然在新乡暂时看不清楚出路,但是机遇总是给有准备的人。后一句话是中师副校长朱永清经常讲的一句激励话,这一段时间经常出现在侯海洋的头脑里。在麻将和扑克声中,他拿起篮球又到操场,一个人孤独地奔跑在空旷的篮球场,将身体里多余的精力发泄在无辜的篮板上,砰砰之声,回荡在渐渐黑去的校园里。
早上,侯海洋将那份电大报名表放在衣服口袋里,等到早上两节课结束,就来到教务处办公室。
“我想读广播电视大学,这是报名表,需要学校盖个章。”
“不行。刘清德看了报名表,嘴巴里进出了两个字。“我不会影响工作的。”
刘清德没有看报名表,慢条斯理地道:“去读书,是好事,学校支持他弯腰从抽屉里翻出一份文件,道:“这是学校关于读广播电视大学等学校的规定所有要读书的老师,都得由学校统一研究。你这种情况,暂时不考虑。”
人在屋檐下,岂能不低头,侯海洋不由得放低了声音:“刘主任,我已经同广播电视大学那边联系好了,能不能考虑一下”
刘清德此时是猫,见到倔强的小老鼠终于自动来到自己的掌下,他没有掩饰其得意之情,皮笑肉不笑地道:“这是制度,对事不对人,小侯老师啊,你刚刚到学校,还得一心扑在工作鱼不要一会儿想调到镇政府,一会儿想到广播电视大学学习,把工作搞好,是你当前最重要的事,年轻人不要好高鹜远。”
侯海洋被奚落了一顿,火气腾腾上来,又狠狠地往肚子里压:“我自费读书,不需要学校报账。”
刘清德态度挺好,有问必答:“这不是钱的问题,而是制度问题。学校是一个萝卜一个坑,你去学习,就得有老师顶课。再说,总得有个先来后到吧,老教师也在排轮子,凭什么你才来就可以学习,
侯海洋无话可说,悻悻地回到教室。
他随后去找了王勤,王勤也提到了这份文件。
没有去成镇政府,到电大学习也成了泡影,侯海洋郁闷到了极点,坐在办公室,无心翻看教案。
“活人不会叫尿憋死,我一定要想办法逃离新乡这座坟墓。”
虽然下了这个决心,要实现并非易事,现实如一张大网,牢牢束缚住网中人,让人无法呼吸,无处用力。
“凭借血肉做成的舟揖,横渡世间的惊涛骇浪。”侯海洋在心里默背培根论人生中的一段话,这是父亲级常拿来鼓励儿女们的一句话,此时恰好符合其心境。
第四节课是班会课,侯海洋走讲教室暂时将心中不快扔在脑后,在门口,他努力挤出了一些笑容。
从小到大,侯海洋上过不少班会课,到了新乡学校,几位老师还一起去听了一堂赵良勇的班会课。听课结束,新老师都觉得好,侯海洋不以为然,赵良勇口才不错,只是形式比较呆板,他要采用激励教学法,提高学生们学习的自觉性。
侯海洋来到后面的黑板报,大声道:“今天我们做一个游戏,大家看着我。”一年级小朋友初到学校,都很槽懂,特别听老师指挥,全部转过去。
“这块黑板是一个大展台,就是一块田,我现在把这块田分成了很多块。”侯海洋又拿出事先准备好的小卡片,道,“我这里有一些卡片,哪一位同学表现得好,我们就贴一张小卡片,等凑够20张,换回一块地,这块地就要写上这位同学的名字,同时画一间房子,作为你这个学期的表现记录屋。等再凑够20张之后,就可以用来换取冰箱、洗衣机、电视机等各种家电来装饰自己的房子0装饰多的小朋友就是期末的优秀生,可以得到不同的荣誉和奖品。”等到学生们听懂以后,侯海洋宣布了头五张卡片的获得者。班上同学的情绪被调动起来了。
恰好王勤、刘清德等人过采看上课情况,听了9班级的喧闹声,两人停了下来,站在后窗朝里看。
刘清德哼了一声:“搞什么名堂,课堂纪律这么乱。不好好上课,尽弄这些花架子。”
王勤翻了翻夹板,道:“这是班会课,我觉得不错,低年级和高年不一样,得开展一些活动,死板板的班会课,小孩子根本不喜欢。侯海洋这个小伙子上课很有一套,完全不像是新老师。”
刘清德素来与王勤不对付,一个说好,另一个就要唱反调,他哼了一声:“侯海洋这个人就算能干也不能重用,新乡学校留不住他。
王勤没有与刘清德争论,她转了话题,道:“侯海洋住的房子漏水严重,屋里还往外冒水,太潮湿了,是得想办法整一整。
刘清德既是教导主任,又实际管着后勤,他道:“这间房子整了好多回,都没有解决问题,下次找个好师傅。
王勤听到刘清德的口气知道他是在拖时间,既生气,也无可奈中午放学,侯海洋先到伙食团打了饭菜,闷闷不乐地回到夜室。刚下石梯子,就听到了几声争吵。
李酸酸叉着腰,道:“秋大学,你到底要咋样,我搬到走廊外面来炒菜,碍着你了吗”
秋云毫不示弱,道:“你这是猪钉耙,你看看煤油炉子放在什么地方,为什么要偏偏放在窗子下面”
“风要朝这边吹,我有什么办法。不放在这里,难道还放在邱大发门口,你这人太自私了。”李酸酸以前一直在房间里炒菜,张老师性子柔和,一直忍着,没有提出异议。新来的秋云比张老师要强硬得多,吵了几次架,眼看着秋云要扔炉子了,她这才妥协下来,把煤油炉子搬到走道外面来炒菜。在走道上炒菜,有风来时,煤油炉要受点影响,这让李酸酸很不爽,今天点燃火,她见到有风,便将炉子放在窗户下面。
秋云见老师们端着碗陆续回来,不愿意像耍猴戏一般让别人围观,她将窗户关掉,拉下布帘,慢慢吃着没有味道的饭菜。
侯海洋端着饭菜走过,李酸酸故意翔户道:“小侯老师,来,吃点炒鸡蛋。”
侯海洋一向看不惯李酸酸,他没有表露出来,客气地道:谢谢,不用了。”一边说,一边快步走了。
在寝室里吃着饭,想起父亲从巴山县城回来时的高兴样,侯海洋一阵难受,既为父亲难受,也为自己难受。他翻出那本培根论人生,找到论逆境那一章,默默地读着:“他曾坐在一个陶瓮或水壶之类的东西上,渡过茫茫大海亦即凭借血肉做成的舟揖,横渡世间的惊涛骇浪。”
这句话以前看过,看过亦就看过,并没有太多的感想,此时在新乡学校过得不顺,重读先人哲思,感觉如面对面说话。
几口吃掉无味的饭菜,侯海洋找出姐姐给的英文书,写下了今天要记住的十个单词。他知道自己读音不准,此时也管不了这么多了,先把单词记住再说。
下午放学,侯海洋习惯性地走进传达室,他在等待着吕明的信件。上次未能赴约,他一方面担心吕明会在县城久等,另一方面也担心吕明生气,接到不能赴约通知以后,他当即写目瘾作解释,然后就忐忑不安等着回信。天天去看信,一次次失望而归。今天刚走进传达室,李酸酸扬着手里的信,道:“小侯,你的信是女同学写的吧,怎么分到铁坪小学,比新乡好不了多少。,
侯海洋有意压制住幸福感,道:“我没有去过铁坪,据说也偏僻。拿了信,他迫不及待想一睹为快,等到了操场就打开,又一个字一个字慢慢读,总是担心看完。
“太好了,原来吕明也失约了。”
吕明所在的铁坪小学同样面临着普六的问题,她不能赴约,心急如焚,连忙给侯海洋写信解释。分别发自铁坪和新乡的两封信带着少男少女的情思,慢悠悠地在邮局会了个面,再不慌不忙各奔南北。经过几天旅程,这才各自到了目的地。
“我的未来不是梦,我认真地过每一分钟”得知吕明也没有赴约,侯海洋心情欢喜,一边走一边唱着这首曲调高亢的老歌,上午的霉气一扫而空。
到了星期六下午,学校要进行政治学习代友明正在台上讲得欢喜之时,赵良勇举了手,道:“代校长,我请假凡去坐客车。
代友明正讲到兴奋处,佛然不悦,道:“这是政治学习,等一会儿教办张主任还要来,他在镇里开办公会。,
赵良勇不冷不热地道:“学校不发工资,我揭不开锅,必须要回家拿钱,如果代校长肯发工资或者借钱给我,我就继续参加政治学习。
此语一出,教师们纷纷响应,一来是政治学习太无聊,二来确实是镇里拖欠工资已经让人忍无可忍。侯海洋正是心如猫抓,恨不得上去抱住赵良勇亲几口。
代友明看了时间,他与王勤对视一眼,王勤道:“老赵说的是实情,今天早点放,况且张主任什么时候来还说不准。”
代友明这才道:“好吧,散会。”
急着回城的教师飞一般地回到寝室收拾好东西,侯海洋早就有所准备,他没有回寝室,而是直奔场镇。等了一会儿,一辆客车带着灰尘出现在眼前。旅客鱼贯而下,侯海洋早就做好了准备,他像一百米短跑运动员一样,当最后一名旅客下来的位置。
几分钟时间,客车便坐满了,他游鱼般地挤上了车,抢到一个中间。新乡学校的几个老师提着包,这才从场镇边快步走过来。看到这几个老师,侯海洋井始后悔自己的选择:“这几个老师上来,应该会站在中间,我到底让不让位置早知如此,刚才应该选最后的位置。
果然,几个老师上来,便站到了中间位置。
李酸酸也在其中,骂道:“代友明的官瘾大,政治学习就是他显摆,害得没有座位。”她瞧见侯海洋,道:“小侯老师跑得还真快,抢到一个位置。”
侯海洋见李酸酸大包小包,不太好意思坐着,道:“李老师,你来坐吧。”
李酸酸早有此意,假意推托道:“这怎么好呢,有两个小时呢。”
话已出口,侯海洋心有不愿,还是让了位置。
几位老师站在过道上,谈笑风生。售票员上了车门,道:“买票。”此语如孙悟空的定身法,将几位老师的谈笑定在半空,他们故意不看售票员。
大家在一起坐车,只买自己的票似乎显得小气,可是给大家都买票实在划不来,而且,有的人心理素质好,t是装聋作哑,绝对不会主动买票,这让脸皮薄的人经常吃亏。
赵良勇站在最前面,他主动打破了沉默,道:没有发工资,大家都没有钱,各买各的。”
侯海洋松了一口气,他衣袋里着实没有几个钱,是喇子头上的跳蚤,每一个都有数,用一个就少一个。买了一张车票,他觉得包己很小家子气,暗道:“等我有钱了,包一个车给老师们坐,免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