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长刁小刚带着民警脸青面黑地跑过来,正好看到付红兵用五四式手枪猛砸对方。刁小刚看到仰面躺在地上的老粟,脑袋“嗡”就响了起来。在三楼,已经有一名民警中枪负伤,看老粟的情形应该很糟糕,不幸中的万幸是抓住了一名凶手。
刁小刚气急败坏地道:“下手别这么重,打死了,你给我找线索。”
付红兵脸色苍白,神情有些麻木,朝着开枪方向指了指,道:“那边还打倒了一个。”
刁小刚顺着付红兵手指方向看去,这才发现还躺着一人。地上人手里拿着一把五四式手枪,趴在地上,背上有两处在流血。地上还有一条血痕,向前延伸。
刁小刚双眼血红,道:“几把枪”他忽然指着付红兵肩膀,道:“你受伤了”
付红兵低头看,前胸已经被血打湿,他有些麻木地道:“一把枪。”
习小刚留了一位名警察守在当地,带着所里其余警察追了上去。
在公安局寝室里,侯海洋正躺在床上胡思乱想,忽然警笛声大作,似乎全城都在响。他从床上起来,在窗户边上,无数的警察匆匆忙忙从公安局跑了出去。
侯海洋意识到县城里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是没有将此事与付红兵联系在一起。等到晚饭时间,付红兵仍然没有出现。
他走出寝室,下楼遇到了一名认识的年轻警察。那名警察道:付红兵执行任务,中了枪,在医院。”侯海洋吓了一跳,急忙问:“有没有生命危险”警察道:“具体情况不清楚,派出所老粟牺牲了,付红兵还在抢救。”
轰着摩托车油门,侯海洋直奔县人民医院。在手术室外,公安局长高智勇、办公室主任杜强、城郊派出所所长刁小刚,以及付红兵的父母、亲戚等一大堆人,都焦急地盯着手术室大门。侯海洋在读中师时,经常到付红兵家里蹭饭,与付红兵母亲关系很好。付母拉着侯海洋的手,说不出话,眼泪直往下掉。侯海洋不停地安慰道:“吉人自有天相,付红兵肯定没有事。”
两个小时后,出来一个医生,对高智勇道:“高局长,脱离危险了。”
在医生出来时,付红兵母亲根本不敢听医生的话,她只是抓着侯海洋的手,道:“医生说什么”听到“脱离危险”四个字,她长舒一口气,瘫软在椅子上。
高智勇脸上神情明显轻松下来,握着付红兵父亲的手,亲切地道:“付红兵是优秀民警,参加工作的时间不长,得到了同志们高度评价。这一次行动中,我们一位老民警牺牲,付红兵受伤,但是,我们付出代价是值得的,捉了两名毒贩,当场击毙一名毒贩,端掉了我市建国以来最大的毒品窝点,付红兵同志立了大功。”
得知儿子脱离危险,付红兵父亲高兴得手足无措,只道:“谢谢高局长,谢谢高局长。”
高智勇双手握着付红兵父亲的手,道:“我得谢谢你,你教育出了一个好儿子。我要先走,去老粟家里看一看。”
想起牺牲了的老粟,付红兵父亲收起笑容,神情严肃地目送着高智勇等人匆匆离开手术室。
晚上七点,付红兵从重症监护室转移到了普通病房,望着父亲、母亲等一群人,他努力露出微笑,道:“就是肩头受伤,在战场上算是轻伤。”
付红兵母亲不眨眼地望着儿子,道:“儿啊,你吧妈吓死了,下次你别冲到最前面,傻瓜儿子,妈不要你立功受奖,只要平安就好。”
付红兵问:“老粟在哪”
“牺牲了。
付红兵眼神一下就定住了。
等到看望的人终于走完,闭着眼睛的付红兵脑子里不停地回想起当时的情景,他无数次地责问自己:“为什么没有马上从枪套取出手枪我若是不耽误宝贵的几分钟,老粟就不会死。”这个念头如毒蛇,牢牢地盘在付红兵头脑中,让他格外不安宁。
为了让伤者更好休息,除了付红兵的父母,其他人就在病房外面站着。
晚上八点,陆红、吕明和沙军三人亦匆匆忙忙赶到了医院。沙军穿着灰白色西服,打着整齐的领带,意气风发,精神抖擞,他有些意外地看见了侯海洋,道:“侯海洋,你都听到消息过来了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会受伤”听了原委,他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斧头抓住了机会,对以后发展大有好处,受这一枪太值了。”
侯海洋觉得沙军的话不太顺耳,道:“若是人死了,什么后福都没有用。”他一边说,一边忍不住用眼光偷窥吕明,见到吕明一副楚楚可怜的神情,马上就心生恻隐,随即又想道:“是她选择离开我,我是受害者,为什么还要同情她”
沙军如今在组织部工作,他明白立了如此大功对一名年轻警察意味着什么,道:“我说的是大难不死,斧头这次要立大功,绝对会成为县局的后备干部。”
吕明站在身材高大的陆红身旁,越发娇小,她一言不发,静静地听着沙军和侯海洋说话,眼光始终看着地上的瓷砖。
聊了一会儿付红兵,沙军转换了话题,道:“蛮子,你怎么弄到村小去了在村小没有什么意思,还是得想办法调进城。”他初调进县委,在以前的老同学面前难免有些小得意,这些小得意是用“关心”的方式表达出来。
在读中师时,侯海洋无论从哪一个方面来看都是老大,此时他虽然
遇到困难,可是内心骄傲一点都没有丢失,他自嘲道:“陶渊明写诗,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我提前做到了。”沙军还要说,陆红打断两人的谈话,道,“我们别在这里久留,进去看一眼付红兵。”
进了病房,侯海洋弯下腰,凑在付红兵耳边道:“斧头,陆红、沙军和吕明来看你。”付红兵暗恋陆红是大家皆知的秘密,侯海洋特意首先提起陆红的名字。
付红兵睁开眼睛,挨个看着大家,嘴角露出一丝笑容,道:“我是近几年巴山公安中唯一参加过枪战的民警,而且开枪还击毙一人,牛吧”
侯海洋道:“上午你匆匆去执行任务,没有料到会是这样的事,出门没有看黄历吧”付红兵道:“当公安,哪里顾得上看黄历,有事就得去。”
侯海洋道:“你们安排得不太对吧,持枪公安怎么躲在后门”
付红兵小声地骂道:“他妈的,我们只是去抓赌,我估计是报寒幽人弄错了。三楼是一伙贩毒的,歪打正着。”
沙军道:“斧头,这话你别说,要依着局里上报的材料,你这个功劳要打折扣。”“得得得,沙袋,才当几天官,就开始打官腔六在同学之间,以后当了再大的官,也得把你打回原形。”陆红毫不客气打断了沙军的话。
“我哪里打官腔了,这是和斧头沟通,他躺在床上不了解情况,我可是听到高智勇跟头头们汇报的。”
“难怪别人都说政客嘴里没有真话。”
沙军道:“我不是政客,只是小吏,还没有当官。”
有侯海洋在场,吕明一直显得很沉默,她来到病床旁边,指着伤口,道:“痛吗”
付红兵道:“麻药过了,有点痛。中枪的时候,情绪激动,根本没有注意到中枪。”
这时,数名医生过来查房,他们态度很好,问得很细心。询问结束以后,由最老的那名医生给出了没有啥事的结论。付红兵母亲把医生们送出门,热情得很。
付红兵母亲喜滋滋回到病房,对侯海洋道:。小侯,我们先去吃饭,这么晚了,估计被饿坏了。”
与吕明面对面在一起,让侯海洋感觉压抑,他对付红兵母亲道:“杨老师,时间不早了,让付红兵早点休息,我们先走了。”付红兵母亲客气地道:“再急的事情也得吃饭,还是同学们好,一直守在这里,最真心。”
侯海洋向沙军等人挥了挥手,道:“你们陪杨老师吃饭,我确实有事。”沙军道:“你有啥事,雷公都不打吃饭人。”陆红最了解侯海洋与吕明的恋情演变,道:“算了,侯海洋有事就让他走,要想聚一聚,随时都找得到时间。”
在陆红说话时,付红兵半眯着眼睛看着一直暗恋着的高个子女孩,他脑中猛然间涌起了自己扯不开枪套的情景:“若是我早点扯出手枪,老粟就不会死。”他将这个念头死死地压在脑海深处,不让它冒出来,这个念头却如蛇岛的蝮蛇一样盘踞在身体各个角落,无处不在。
侯海洋在众人的注视下离开医院。
吕明站在陆红身后,眼里蒙了一层水雾,在侯海洋转身离开的瞬间,她知道自己真正失去了这个男人,永远无法回到原来,这种清醒的认识让她格外难受。在生活中,清醒地认识现实往往比现实本身更加重要,很多人都是在经历过多次挫折以后,才会清醒地认识到自己不过是一个平凡人。
在摩托车的轰鸣中,侯海洋在巴山县城里奔驰着,此时他心里燃着烈火,不惧怕翻越秦岭气势汹汹的西伯利亚寒流。
出城,沿着公路朝着二道拐开去。城市灯火被远远抛在身后以后,西伯利亚寒流逞起了淫威,他身体发冷,渐渐平静下来。进人柳河镇时,他全身都被风吹得通透,体温降低,手脚开始不听指挥。休息两次以后,他终于将摩托车弄到了二道拐。
杜小花听到敲门声,打开锁着的校门,见到风尘仆仆的儿子,心痛得不行,道:“二娃,你咋现在回来,好大的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