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舟十万里锁剑,内外神气尽在这一刻暴发。
周天寒彻,化为剑界。
百万玉龙冲天而上。
苍青天上,层层云间,尽是剑啸龙舞。
苍青的面庞轮廓,如人怒吼。
口鼻处吞吐着无尽苍青雾气,与群龙纠缠。
双方都极速地泯灭,又源源不绝地再现。
竟是现出僵持之态。
鬼方卜骨与摩格咯拉却是渐现绝望之色。
苍青天神虽强,不弱于对方这惊天一剑。
但
那是鬼方国运所化
在与仿佛无穷无尽的剑界之中,彼此相互间不断地消磨。
对方毫发无损,但鬼方国运却在不断地消失。
如此下去,纵然能胜,鬼方也完了
“江先生”
摩格咯拉忽然开口艰涩道:“这一战,鬼方认输”
“我国愿退入大漠千里,奉大稷为宗主,年年供奉,岁岁朝拜”
“还请江先生藏剑,放我狄人子民一条生退”
“王师”
已经满脸血污的鬼方卜骨陡然大怒道:“我堂堂苍青天的子民,怎能向稷奴屈膝求饶”
“我为卜骨宁死不从”
“卜骨”
摩格咯拉厉色道:“你我可死鬼方气运不可绝”
鬼方卜骨身形猛地一晃,支撑不住再次跪倒地上,神色挣扎。
“啊”
鬼方卜骨大叫一声,片刻,强忍着心中羞辱,朝江舟看去:
“稷人我,鬼方国主卜骨,愿向稷国称臣,求饶我一命”
一句话说完,嘴角流出了更多的血。
却说这一么句话,将牙都咬碎了。
“天波侯不可”
一阵凌乱的脚步声传来。
一群人顶着漫天的剑影匆匆而来。
竟是一队稷军士兵。
他们在这恐怖的剑界之中,不但没有逃走,反而摸到了王廷。
本是想趁着鬼狄人大乱,将公孙太宰与镇北侯父子的骸骨盗回,再看看有没有机会杀上几个鬼方贵族。
毕竟这剑界虽恐怖,但其之鱼。
却不想看到了这一幕。
他们跟随李东阳多日,常听闻其提起这么一位门生,对江舟并不陌生。
一见之下,便已猜到其身份。
生怕江舟一时心软,当真答应了对方。
毕竟杀人容易,杀一人、十人也不难,杀百人、千人,纵然是他们这样的百战精兵,若是战场厮杀便罢,像前眼这般,全如待宰羔羊一般,他们也会杀得手软。
更何况,以这于周天独舞的剑影来看,死在剑下的人怕不是要以十万计
就算是杀猪杀狗,都要杀得人崩溃了。
一人似其中将领,仇恨地看了一眼卜骨与摩格咯拉,见二人惨状,更露出几分快意。
旋即朝江舟单膝下跪,恳切道:“天波侯我大稷百二万儿郎俱丧鬼狄之手,公孙太宰与镇北侯父子十二人也被人制成射骨塔,此仇不共戴天,我稷人当世世不忘,代代永记”
“北雁血骨长城犹在,天波侯万不可放虎归山”
“否则公孙太宰如何瞑目镇北侯如何瞑目北雁百二万儿郎如何瞑目啊”
说着,双膝都已触地,朝江舟连连磕首。
摩格咯拉脸色微变,又开口道:“江先生,我愿以我鬼方一国世代守护的秘宝相赠”
“那桩秘宝藏着上古仙神之秘,若能参透,便可得古仙大道,超脱此间牢笼,不受天府之制”
“江先生已成先天之境,他日必然不会屈膝天府之下,与天府之争,不可避免,如有我鬼方至宝相助,当有一线之机”
他此言发自肺腑,事到如今,他并未有哄骗之意。
这也是他敢在此时求和的底气所在。
在他看来,大稷修行者,大道前路,方是最重。
家国天下,甚至比不上一件法宝、一颗宝丹。
而江舟虽是稷廷公侯,却也脱不出修行人的身份。
他如今有如此道行,直面天府之日已经不远。
为其身计,为其道计,他都没有拒绝的理由
北雁将士
那是两国争战,生死自负,与他何干
“天波侯”
“不可啊”
那些稷军士兵也是神色一变。
他不知什么古仙,但也知道对那些仙门之人来说,怕是没有什么比他们的“道”来得重要。
这天波侯虽是太宰门生,却也是一修仙家真修啊
两方都在苦求,仿佛谁能争赢,江舟就会听谁的一般。
江舟却是一言未发。
直到此时,变得极为淡漠的眸光垂落鬼方卜骨身上,走过十数万里路以来,第一次开口道:
“你可恨可悔”
摩格咯拉神色微变,用严厉的眼神朝卜骨看去。
鬼方卜骨将满口钢牙咬碎,缓缓摇头道:“不敢恨不可悔”
不敢恨,是为活命。
不可悔,是为鬼方国的尊严,是为他王者的尊严。
“倒是有些骨气”
江舟淡淡道:“恨就对了”
若不恨,他这一剑岂不是有些浪费了
杀人易,诛心难。
杀人不诛心,杀了何益
听得江舟的话语,摩格咯拉神色剧变。
艰难地抬头,望向鬼方卜骨,目中露出绝然之色。
猛地奋起余力,挥动兽皮祭幡。
苍青色巨大旗幡舞动,仿佛天幕涌起了波涛。
天上与百万玉龙争锋纠缠的苍青色巨脸突地轰然爆散。
如同苍天破碎,无数苍青雾气滚滚流泄而下,随幡旗而动。
诡异的是,摩格咯拉的血肉也如同被无形的巨兽所吞食。
一点一点崩碎,化为血雾。
自双脚之下,向着头顶迅速蔓延。
眨眼间便只剩下了一颗头颅。
竟然径直飞起,朝祭幡之顶落去。
“噗哧”
整颗头颅被幡杆贯穿,皮肉瞬间消瘪,顷刻间化为一颗枯皮包裹的人头,十分诡异阴森。
苍青色的气雾滚滚之下,那鬼方卜骨已经难见其踪。
江舟不紧不慢,念动之间,剑界之中无尽之剑闪烁着逼人的锋芒,声声剑鸣不绝,齐齐朝着苍青雾气深处掉转了剑锋。
“咝咝”
无数剑啸破空之声不绝于耳。
那杆兽皮祭幡无人摇动,却自己猛地一顿,竟是突然破开了虚空,瞬间钻了进去。
周天之剑纷舞,将残留的苍青气雾渐渐磨灭。
待气雾渐消,一具千疮百孔的尸体落到了地上。
却是鬼方卜骨的尸体。
江舟念头遍扫。
城外的鬼方游骑已经朝着四面八方逃遁。
剑界无尽,亡魂无数。
但想要杀尽鬼狄,也不是一件易事。
江舟也无心去追杀。
这一剑,在与那“苍青天”的消磨之下,也已快到尽头了。
一剑斩狄王,一剑覆王城。
李东阳也已救出。
他十万里锁剑,也算圆满。
不久之后。
大漠上。
野夫营众高手看着已然消隐的无尽剑界,以及几乎被那无尽剑界抹平,覆于黄沙之中的鬼方王城,心中仍是心悸难平,魂惊魄摇。
再看向眼前的江舟,更是心中复杂无比。
一剑荡尽乾坤,啸起玉龙三百万,倾覆王城
剑下亡魂数以十万计
连鬼方之主亦葬身剑向,数百万鬼狄仓皇远遁大漠深处。
一剑惊世,千秋功业,煌煌赫赫
纵然众人都是天下难寻的高手,也自内心深处深深惊悸。
既敬且畏,既惊叹又难置信,既想上前攀谈,又惧而不前。
只是目不稍瞬地看着江舟朝李东阳欠身一拜:“先生,吴郡一别,可还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