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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8章 祭者之章(三)(1 / 2)

采访被拒绝了,意料之中的发展。

在罗主编安排给我这个任务的时候,我就大致猜到了事情会是这种结果。

我也猜到了,他的这次指派,背后有着更深一层的动机。

很显然,经过了一周的时间,将我调任过来的那位领导已经后知后觉到自己是上当了。可事已至此,他自然不可能再撤销调令、把我调回mailroom去;再进一步说,在对我展开报复这件事上,他也不方便亲自动手,因为那可能会导致我跟他撕个鱼死网破。

于是,他就想到了这个办法:暗中授意我的顶头上司,给我安排一个不可能成立的采访,然后以我连这么简单的事都办不好为由,在这个部门里再次将我下放。

当然了,事成之后,姓罗的不会承认自己是受人拜托故意在给我穿小鞋,那位领导也不会承认自己有在背后搞过这种小动作,我无凭无据的,最后也只能吃这个哑巴亏。

他们是这么算计来着

然而,我也没那么好对付。

没有采访,不代表就写不出报导了;不了解详情,不代表就不能发表新闻。

你们以为媒体真的知道自己报导了什么吗?你们以为他们真的了解过自己报导人或事吗?你们以为他们真的知道、或者说在乎真相吗?

我不是在否定这一行的所有人,我只是想告诉你们,只有极少数人,是真心想用自己的报导去改变一些事情的,是愿意花费时间、精力、甚至冒着危及自身的风险去挖掘真相和详情的但即使是这一部分人中,还有很多使错了力、走岔了路的家伙。

而绝大多数人,并不在乎真相、公理、正义、诚实

他们或是把媒体人当成一份单纯的工作,或是将其视为实现自我价值或赢得名利的工具;也许他们在年轻时,也曾在乎过上述那些东西,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变了。

在工作的压力下,他们不再详尽地去了解、验证自己要报导的信息;他们开始习惯于滥用话语权,并觉得那也无关紧要;他们在别人的要求或者竞争的环境中为了写出更博人眼球的东西,开始说谎,越发的背离自己进入行业时的初衷。

罗主编,也是这样一个人。

我看过他过去写的文章,他自然也有过那种热血澎湃的时期,但他的那段时期极短,在他去纽约先驱报实习时就已结束了。

他后来写的东西,充斥着谎言与偏见;他那华丽的词藻间溢出的除了歌功颂德、溜须拍马的废话,就是像疯狗般亮出屁股替领导咬人的恶语。

他的文章并不写给路人看,也不是写给自己看,而是写给那些他需要讨好的人看的。

但不得不承认,在写这些无中生有、断章取义的玩意儿时,他的技巧堪称出众,而这正是我眼下需要的。

举例来说,当罗主编接到个任务要抨击游戏产业时,他会写自己采访了网吧附近的个体经营者某某,然后借这个某某之口,说一堆自己想说的话;当罗主编的任务是抨击地摊文学时,他会写自己采访了书店附近的大学生某某,然后又写一堆自己想写的内容

这些某某是不是存在呢?根本没有人能验证,就好比你现在也可以写一段所谓的采访,说在一条河边遇到过一个热心群众,然后借他之口,将这条河肆意评论一番。

即使真的存在过一些某某,他们接受采访时的话,也是可以歪曲的;作为记者,你可以只报导你愿意截取的部分,并且按自己的意愿来编排,最终输出你想要输出的观点。

这种事,在业界也是常态当然了,大部分对报导的内容不了解的路人,很容易就会相信这些内容、并被其所影响。

能够发现报导者对自己所报导的东西有多不了解、写的内容里有多少谬误的人,只有相关领域者或者当事人,而这些人,永远只是小部分。

我,也可以利用这些。

虽然我没有采访到那对夫妇,但我可以说自己采访到了一位不愿意透露身份的邻居、或者说知情人士,然后把我想说的话借这个某某之口写出来。

我的辞藻可以比罗主编更华丽,说的谎也可以比他更真实,堪称文章锦绣、以假乱真。

两天之后的早晨,我就交上了稿子。

我知道发完邮件他立刻就看了,但时近中午他才把我叫进办公室;我知道他是在跟某人汇报通气,不过我也没必要去拆穿他。

我的报导让他无话可说,他也不可能亲自跑到天津去验证什么,事实上就算他去了也证实不了任何事。

不过,他还是随便找了几个牵强附会的理由批评了我几句,最后来了句这次就算了,下次这样再给我这样的报导我是不会通过的。

可笑。

我看着他的表演,毕恭毕敬地点头装孙子,然后带着一个令我满意的结果离开了。

几天后,我的报导正式对外发布,纸媒和网络都有覆盖;虽然我所在的这家公司并不算什么主流一线媒体,但总体来说销量不差、流量也不低。

我将那对夫妇塑造成了网络暴力的受害人,但并没有把网民变成主要的反派,而是写成了帮凶,并且加上了一部分偏听偏信、被带了节奏的这样的前缀。

我也是聪明人,公然开地图炮是个大忌讳,就算你心里觉得十个人里有九个是傻逼,你也不能公开地讲出来,更不能对着某个基数庞大的群体这样讲。

我报导中的反派是一位陈姓作家,她是当年那个无肛婴儿事件事件的主要当事人之一,她的一系列行动直接地让一个生来便遭受着病痛苦难的婴儿在离世前承受了本不应承受的巨大痛苦,并让孩子的父母承受了网络暴力的摧残。

但她对此并没有任何的悔过,从来没有;她用一个又一个谎言开脱自己的愚蠢和恶毒,拒不承认自己违背道德和法律的种种愚行;面对随之而来的质疑,她也一直是理直气壮的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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