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行前,她把所有的业务都交给了阿奔和秀水,进货出货,包括财务,统统给他们了,她早就知道这两人的暧昧关系,她懒得管,哪怕秀水是有夫之妇。
重太太说自己和丈夫要外出旅游,放松一下身心,最近太疲惫了,十天左右回来,这儿的一切就交给你们了,弄得阿奔十分感动,在重老板夫妇手下做了好几年,头一次有了接班人的感觉。
安排好一切,重太太就上路了,把前院的门上了三道锁,放心地走了,先去上海,坐飞机到新疆乌鲁木齐,再乘长途汽车到一个什么县,名字很长,有八个字,她背不出来。
重老板趴在池塘里,盯着一只飞行中的苍蝇。
那是一只红头麻背大苍蝇,身体上有斜纹,象地板的纹路,它振动着翅膀,发出嗡嗡的声音,那不是它在叫,而是翅膀与气流的摩擦声,就象飞机,明明没有喇叭,但它从你头上掠过,绝对震耳欲聋。
池塘里没有鱼,没有乌龟,只有一簇水草,还有他自己。
池塘的设计很讲究,装了一个隐蔽的自来水龙头,当池塘里的水渐渐干涸,可以打开水龙头,重新把池塘灌满。
有了这个舒适的池塘,重老板再也不想去别的地方了,甚至厌恶起卧室那张大床来,那张床是意大利进口的,两万多块呢。
人,为什么喜欢站,而且一站就是那么久,多累呵!
重老板习惯了蹲,准确地说是双腿弯曲,双膝着地,带蹼的双手撑着地,昂起头,眼睛注视前方,这个姿势他可以一动不动保持很久。
以前,如果要他抓一只苍蝇,那可是苦了他了,那些苍蝇似乎永不疲倦,永不停留,飞行路线毫无规则,拿着苍蝇拍的他手足无措,只能耐心地等苍蝇落脚在某一样东西上,再狠狠拍下去,命中率极低,拍三次只能拍死一只。
“唉,老了,眼神不好了,反应也迟钝了……”重老板自己说自己。
但是现在,情况截然不同了!在重老板看来,苍蝇的飞行速度一下子减慢了,就象电影里的慢镜头,飞行路线格外清晰,象一架喷洒农药的小型飞机在他面前盘旋,重老板只要腿部稍稍一用,整个身体就会弹跳起来,这种感觉难以形容,就象屁股下面坐着一只大弹簧,嗖的一下就把自己射出去了。在跃起的过程中张开嘴,伸出自己长长的、粘乎乎的舌头,闪电般击中了飞行中的苍蝇,舌头上分泌的黏液粘住了苍蝇,一并收入口中,咕噜一声咽了下去……
一个下午,他扑掉了二十五只苍蝇,三十二只蚊子,十八只飞蛾,两只蜻蜓,还有七只不知其名的小昆虫。
除了会飞的,还有趴在院墙上的一只壁虎,池塘边出没的一条红须大蜈蚣,不知从哪儿爬出来的几只蟑螂,这些昆虫只占据了他胃里的一个角落,根本没有吃饱,所以他还在扑腾着,就象一只不知疲倦不会歇脚的苍蝇。
《新闻午报》一位记者跑到练塘镇,谎称自己是开饭店的,想进货,他在镇上到处暗访,还偷拍了不少照片,回去写了一篇新闻稿《人类的朋友蟾蜍在这里哀鸣!》,把这个“华东最大的集散中心”予以曝光,还提到了重老板的名字,说他是镇上最大的一家。
在中国很多事情要由新闻媒体先曝光,然后那些行政部门、执法单位才会懒洋洋地行动起来,工商管理、派出所,食品监督组成了联合执法队,准备对这些熏腊丝加工窝点进行整顿,早有线人把消息捅了出去,阿奔拼命给重太太打电话,但是她的手机始终处在关机状态,后来才知道那时她在飞机上。
阿奔手忙脚乱,把冰柜里的冷冻品,还有熟的熏腊丝紧急发货出去,加工厂坚壁清野,等执法队来了,什么也找不到。
还有几袋活的癞蛤蟆,扔掉太可惜了,最好转移到一个安全的地方。
安全的地方……
阿奔脑子一转,重老板的家不就在前面吗?执法队总不能破门搜查吧?非法闯入是犯法的!
阿奔蹬着一辆三轮车,把几袋活的癞蛤蟆拉到重老板的家门口,秀水坐在车上,大门锁得紧紧的,“没有钥匙,我们怎么进去?”秀水望着阿奔,等着他拿主意。
阿奔挠了挠头皮,他的想法很简单,老板和老板娘都不在,一切交给我打理,不管我做什么,只要是为了他们好,他们就不会怪我的,还会感激我呢!
想到这儿,他掏出工具准备撬门。
“阿奔,你疯啦?怎么可以……”秀水惊讶地望着他,想阻止他。
“笨女人!撬开门才可以进去,难道把这些麻袋扔在外面等执法队来发现吗?人赃俱获,我们就赔惨了!”
三把锁很牢固,阿奔费了半天劲只撬开两把,汗流浃背,他失去耐心了,索性把门砸开,还好这是一个独立的小院,周围没有邻居,不然别人就会报警。
前院停着一辆皮卡,阿奔和秀水掩上前院的门,房门倒是轻而易举地撬开了,他们拖着麻袋进了客厅,客厅里光线很暗,所有的窗户放下了百页窗帘,通向后院的玻璃移门,挂着一道厚重的窗帘,阿奔和秀水并没有往别的地方多想,夫妇俩外出旅游,这是很正常的。
“癞蛤蟆一直塞在麻袋里会全部闷死的。”秀水提醒阿奔,“知道了!”阿奔不耐烦地嚷着,“这不是在想办法吗?”
他们决定把癞蛤蟆放在浴缸里,等明天执法队离开,再把它们捉回去,全部做熏腊丝,让它们多活一天。
“哼,那个臭记者,如果他现在就站在我面前,我一刀把他头剁下来,剥皮挖内脏,做熏人丝!妈的,吃了他!”阿奔骂骂咧咧,解开麻袋口,一只只癞蛤蟆争先恐后地涌出来,全部倒进了浴缸,有的马上蹦了出来,被阿奔一把抓住,扔回浴缸里。
“阿奔!”秀水忽然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神情紧张地说,“你听见什么声音吗?”
阿奔竖起耳朵,仔细听了听,果然有呢,扑通!扑通!一种跳跃声,很沉闷,估计是一种体积很大、份量很沉的东西在跳,不在屋内,但离他们不远。
两人有些紧张,顺着声音的来源寻到客厅,那东西就在后院,阿奔慢慢拉开了那道厚厚的窗帘,后院里的情景就出现在他们面前——
第一眼就把他们吓坏了!!
后院有一口新挖的池塘,一只体态硕大的癞蛤蟆在池塘周围扑通扑通地跳,悠闲地散步。
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庞大的癞蛤蟆,如果让它后脚直立,估计比阿奔还要高出六英寸,它的体重至少在一百七十斤,阿奔只有一百五十斤。
两个人面面相觑,“这一定是……蛤……蛤蟆王!”秀水声音颤抖地说。
话音刚落,那只硕壮的癞蛤蟆发现了他们,狠狠地朝他们扑过来,吓得两人急忙后退,就听结结实实的碰一声,它撞在玻璃移门上,玻璃上面留下一大滩脏兮兮、粘乎乎的水渍。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让秀水连想都不敢想,阿奔跑到厨房,从刀架拿了一把切肉刀,在磨刀杆上嚓嚓嚓蹭了几下,磨刀霍霍,眼里放出两道凶狠却又带着快乐的目光来。
“阿奔,你……你要干什么?”秀水结结巴巴地问。
“老子杀了那么多癞蛤蟆,从来没有被一只癞蛤蟆吓怕过!哼,别看它个头挺大,再大也是一只癞蛤蟆,今天遇上老子,它算是活到头了!”
阿奔一边说一边卷起衣袖,准备大干一番。
“你疯啦!它的块头比你还大,你根本打不过它的,弄不好……把你当苍蝇给吞了!”
“你以为它是鳄鱼?癞蛤蟆没有牙齿,能吞掉跟它一样大的东西吗?”阿奔说着,准备去拉开那扇玻璃移门,秀水说什么也不让他去,两人一番推搡,阿奔急了,瞠出眼珠吼:“笨女人,杀了它,两个月都不用进货了!”
还是这句话把秀水镇住了。
“武松在景阳岗赤手空拳打死一条大虫,大虫是什么知道吗?就是老虎!然后就一举成名了,今天老子也要赤手空拳打死一只癞蛤蟆,说不定也能一举成名……你别傻站着,赶快拿相机来,把我跟它搏斗的画面拍下来,将来登到报纸上去,就给那个臭记者!快去呀!”
秀水在客厅里翻找,找到一台数码相机。
“干脆拍视频,将来放到网上去,拿到电视台去播,比报纸更生动!”
说完,阿奔猛地拉开玻璃移门,大吼一声“我来也!”噌的一下跳进了后院,就象一位勇士纵身跳进了动物园的狮虎山。
癞蛤蟆恶狠狠地盯着这位入侵者,俨然要捍卫自己的家园,阿奔拉开搏斗的架势,一人一兽对峙,围着池塘转圈,看见癞蛤蟆下肢蹲着,前肢撑着,昂着头的模样,不知怎么的,阿奔忽然觉得蹲在那儿的不是一只癞蛤蟆,而是他的老板……
老板家的院子里怎么会养着一只这么大的癞蛤蟆?
前些天,重太太心神不定,经常王顾左右而言他,是不是家里发生了什么事?
已经有好几天没有见到老板了,难道……
思路还没来得及理通,嗖的一下,癞蛤蟆跳到了半空中……阿奔没想到它能跳到这么高,奥运会的跳高冠军也不过如此,没等他缓过神来,癞蛤蟆就一个泰山压顶落了下来,把阿奔扑翻在地,吭的一下,这家伙又大又沉,差一点儿把阿奔肠子里的屎挤出来。
癞蛤蟆骑在阿奔身上,一场本应殊死的搏斗从一开始就分出了优劣,癞蛤蟆伸出了那条粘乎乎的长舌头,那是两栖动物特有的长舌头,阿奔没有尺,据他的目测大概有半米左右,舌头在阿奔脸上舔了两下,就象一块大抹布,来回拖地板,阿奔脸上难受无比,舌头上分泌的黏液散发着一股强烈的苦艾草味道……
癞蛤蟆把舌头从阿奔脸上收回来,缠住了阿奔的脖子,还不可思议地打了个结,然后就开始收紧,越收越紧,越紧越收……癞蛤蟆想用舌头勒死入侵者。
阿奔想挣扎,可癞蛤蟆的庞大身躯压得他无法动弹,他想喊救命,可脖子被勒得紧紧,连气都透不过来,更不用说喊了,阿奔第一次感到了窒息的痛苦,眼珠子开始往外翻呵翻,他有点神智不清了,觉得骑在身上的不是癞蛤蟆,而是重老板,用手紧紧掐住他的脖子,喉咙深处冒出一句话来:
“你小子……闯到我……家里来……想干什么……滚出去……”
咚!!一记沉闷的声音。
阿奔听见了,他心想,一定是我跨过阳间至阴间的那扇门了,我完了,武松打死大虫成为英雄,而我死在癞蛤蟆手里,只能算一名受害者,大概报纸上也能登一登,“昨日练塘镇的年轻小伙阿奔与一只巨型癞蛤蟆搏斗,壮烈牺牲。追悼会上,群众哭成了泪人……”
咚的一声过后,又是扑的一声,阿奔觉得身上的重压骤然消失了,身体变得轻飘飘起来,他想,嗯,人死就是这种感觉,没错!
原来死并不可怕……
他睁开眼睛坐了起来,打算看一眼阴间是个什么样子,看见的却是那只癞蛤蟆仰面躺在地上,软绵绵的象一团没有骨头的肉,秀水呆呆地站在旁边,双手提着一只落地台灯的底座。那台数码相机立在橱柜上,镜头朝外,忠实地记录着一切。
秀水见阿奔不是癞蛤蟆的对手,她总不能眼睁睁看着阿奔死在癞蛤蟆手里,一夜夫妻百日恩,我得救他!情急之下,她搬起了落地台灯的底座,底座是铁的,很沉,她从后面偷袭,狠狠砸在癞蛤蟆头上,咚!
癞蛤蟆瘫软在地,失去了抵抗的能力,秀水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大喊一声,抓起掉在地上的切肉刀,骑到癞蛤蟆身上,对准它的脖子(其实它没有脖子,估计位置差不多就可以)一刀捅进去,往横里一扯,伤口被撕开,鲜血狂喷而出,哗哗象喷泉,秀水顿时成了血人,池塘里的水全被染红了。
秀水很快就割下癞蛤蟆的头,开始剥它的皮,动作既麻利又规范,象一个熟练的女工在流水线上操作。
呆若木鸡的阿奔望着这骇人的一幕,心想,原来女人疯狂起来比男人还要可怕一千倍!眼前的还是秀水吗?不,是一个可怕的女杀手,说不定哪天她也会这样对我下手……
“女杀手”回过头来,朝阿奔嫣然一笑,“喂,别傻坐着,快来帮我!”
她把什么东西朝他扔过来,打在阿奔的胸口,弹落在地,阿奔仔细一看,是癞蛤蟆的脚趾,中间连着一层蹼,不过,癞蛤蟆的脚趾上居然戴着一枚绿宝石戒指!
可能被勒久了,大脑缺氧,阿奔就觉得这个戒指似曾相识,可就是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谁戴的?……有人戴着它向自己炫耀来着……还说什么“阿奔,跟着我好好干,将来什么都会有的,洋房、汽车、女人、宝石戒指……”
是重……
阿奔的喉咙发出咕噜一声,一口痰涌上来,把话挤没了,他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地上躺着一只被剥去皮的癞蛤蟆,它的内脏连同那张皮,逐渐变成一堆小山,苍蝇嗅到了血腥的气味,重新在院子上空聚集盘旋,狂叮下来,争相舔舐,似乎要为被这只怪物扑杀的同类报仇。
这段长达四分钟的视频先被拿到青浦县的有线电视台,只播了一次,就被市区的上海电视台要走了,在新闻节目里反复播放,后来又被拿到卫视,通过卫星,十几亿观众都能看见。由于太过血腥,秀水将癞蛤蟆割头剥皮的画面用“马赛克”处理了。
新疆那个名字长达八个字的县城一间旅馆里,重太太正在忧心忡忡地按着计算器,不是算钱,而是算时间,从上海到乌鲁木齐花了一天,可找到这个县城,路上就花了三天,那名老中医(兼兽医)不巧没在,出诊去了,据说去治疗一头被狼咬伤的牛,家人说至少要三四天才能回来,重太太只能耐心地等下去。
她是抱着试试看的心情来的,死马当活马医,如果失败,大不了为这只癞蛤蟆养老送终,将来墓碑上就这么写——
重太太在想,能不能把墓碑弄成双面的,正面贴他的照片,刻着“爱人重家钦之墓”,反面刻一只癞蛤蟆,写上“野生动物保护专家”或者“爱护蛤蟆运动先驱”之类的文字,算是盖棺定论。
电视机开着,新疆电视台转播中央电视台的午间新闻,女播音员不紧不慢的声音说着:“……日前在上海郊县一户人家里发现了一只体形巨大的癞蛤蟆,异常凶猛,险些把发现它的人活活压死,经过一番激烈的搏斗……”
重太太往电视上扫了一眼,立刻昏了过去。
半小时后,来送热水瓶的服务员发现了她,把她送到县医院。县医院的医疗条件有限,又转到了乌鲁木齐市第一人民医院,她在病床上整整躺了一个礼拜,一句话都不说,医生甚至怀疑她变成了植物人。但后来发生了一件事,医生认为她可以马上出院了。
隔壁病床上躺着一个中年男人,动了手术,身体极度虚弱,妻子来看他,提着一只保温桶,倒出一碗肉汤,一边伺候丈夫喝着汤一边说,“听说腊丝汤对手术后的病人特别滋补,我好不容易才弄来几只活的蛤蟆,趁热喝吧……”
通!从隔壁病床跳起一只大“蛤蟆”……不是蛤蟆,是重太太,动作比蛤蟆还要敏捷,简直快如闪电,从目瞪口呆的夫妇手里夺下了那碗肉汤,用发狂的声音喊,“这……这是我男人的肉……你不可以吃!”
说完,她咕咚咕咚自己喝起来,连骨头都没有吐,一口气喝得精光,把碗摔在地上,哈哈哈狂笑起来……
医生建议把重太太转到精神病院去。
被砍头剥皮去除内脏后的癞蛤蟆,净重仍然有一百四十多斤,大部分被冷冻起来,送往市区的饭店,小部分被做成了美味的熏腊丝,销往超市的熟食柜台。老饼是镇上唯一的一个品尝到这批熏腊丝的食客,刚拿到手的时候,他就觉得不对,原来的熏腊丝都比较小,可是这个,看上去就象一块美国牛排,尝了尝,肉质截然不同,很难说是好吃还是难吃,反正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味觉。
“这是熏腊丝吗?”老饼迟疑地问阿奔,阿奔尴尬地笑了笑,“当然是罗,是一只大的蛤蟆,比一般的要大许多……”
老饼没有看电视新闻的习惯,对重老板家发生的事毫不知情,他也没有多想,一边吃一边说,“还是小一点好,肉质细腻,这个口感粗了点,不过还不错,挺香……”
他叽哩咕噜地说着,吃完最后一口,抹了抹油光光的嘴,付钱走了。
老饼夫妇住在农民新村,成排的六层楼房,象兵营。儿子媳妇都在上海打工,小孙子留给他们照顾,夫妇俩住一个房间,小孙子住一个房间,里面乱七八糟,忍者龟、奥特曼、机器恐龙、八爪战士,象玩具总动员。
当天晚上,大概半夜二点多的时候,老饼的太太从梦里醒来,窗户没有关,门从外面吹进来,有点冷,她爬起来关窗户,回头往床上看了一眼,被窝里那一半是空的,老饼不见了。
她没有开灯,摸索着转了转,客厅里没有,卫生间也没有,只有小孙子房间的门半开着,她走到房间门口,朝里看了看,小孙子蜷缩在床上睡着正香,一团黑影站在床前,弯着腰,注视着孩子的睡态,一动不动。
老饼的太太估计那团黑影就是自己的丈夫,只是,他深更半夜跑到这里来想干什么?
那团黑影俯下身去,脸几乎凑到小孙子的脸颊上,轻轻地移动,看不清楚在干什么。
老饼的太太摸到了墙上的电灯开关,一下把日光灯开亮了,那团黑影果然是老饼,他正做着一件在他太太看来难以置信的事情,趿出舌头,在小孩子嫩嫩的脸蛋上舔来舔去,还闭着眼睛,一副很陶醉的样子,连灯亮了都没有察觉。
“老饼!”他太太叫起来,“你,你在干什么?”
老饼睁开眼睛看了老婆一眼,微微笑了笑,说,“小孩子的肉很香的……你过来闻闻看……”
小孙子从一生下来就一直是他们带,老饼的太太从来没有见过丈夫这副神情,如何来形容?就象一个饿汉看见了白花花的馒头,恨不能一口吞下去。
这以后,老饼的饮食习惯也发生了变化,平时顿顿要吃肉,忽然之间对肉失去了兴趣,不管是牛肉、猪肉、羊肉,还是鸡肉鸭肉,连鱼和虾都不想碰了,问他为什么,他只说干巴巴的没有味道,不想吃。于是在餐桌上,他闷头只吃些蔬菜和豆腐,偶然吃点鸡蛋,小孙子在旁边津津有味地吃着,小嘴里发出叭嗒叭嗒的声音,好几次,老饼的太太发现老饼在用一种特别贪婪的眼光注视着小孙子,嘴里忘了咀嚼,看得出他在竭力克制住自己,但是这种克制究竟能克制到什么程度,克制到什么时候,连他自己心里也没底……
老饼的太太犯了忧心病。
阿奔也犯了忧心病,原因是秀水。
秀水失踪了,整整两天两夜,阿奔快要急疯了,第三天,他又跑了邻近的两个镇,一无所获地回到家里,已经是傍晚了,这儿是重老板给他们的员工宿舍,阿奔和秀水合住一间,阿奔口渴得要命,先喝水,喝掉了两瓶矿泉水,他擦了擦嘴,正在想要不要去报警,忽然从镜子里发现有个人站在他身后,急忙转过身来。
那人就是秀水,她的模样把阿奔吓了一跳,披头散发,衣服上沾着血迹,手上也有,身上散发着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完了!”阿奔好象挨了当头一棒,心想,肯定被坏人强bao了,而且是轮流强bao,折磨了两天两夜,才逃了出来……
可是,秀水的眼睛里却射出两道神奇的光来,被强bao过的女子是不会有这种眼神的,仿佛是诚心拜佛的弟子遇到了佛祖显灵,终于脱胎换骨,大彻大悟。
“秀……秀水!”阿奔结结巴巴地问,“这两天你跑到哪儿去了?是不是遇上坏人了?到底出了什么事?你倒是说话呀!”
秀水呵呵地一笑,抬起一只手给他看,手上捏着一把尖刀,刀上的血迹已经干涸。
“阿奔,我以后再也不想杀什么癞蛤蟆了,太没意思了,那么小个东西,比巴掌还小,弄起来实在没劲!”
阿奔傻傻地看着她,等着她往下说。
“告诉你,我去杀猪了,这两天我连着杀了六头猪!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靠!那份刺激呀,别提了!”
“你去……杀猪?哪儿来的猪!”
“别人家养的啊!我躲在猪圈外面,等到夜深人静,人和猪都睡着的时候,噌地跳进去,手起刀落,每捅一刀,就是一次超爽的体验……爽到底啊!”
秀水说这话的时候,眼珠子嗖嗖地放出两道绿莹莹的光来。
阿奔想起了一种动物——狼。
阿奔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秀水,你怎么会……唉!都怪我,要是那天听你的劝,不去碰那只癞蛤蟆就好了,自从你杀了那只癞蛤蟆,好象完全变了一个人,所有的人看见你都觉得害怕!”
“亲爱的,别这样说,”秀水终于露出了一丝女人特有的娇媚,“我的身子依然是你的唷,这样好了,白天我尽量多陪陪你,晚上你就放我出去吧,我要杀……杀……不杀我就不痛快,浑身难受!”
她笑着露出一口白森森的牙齿,阿奔仿佛看见一头母狼在朝自己微笑,不由打了个寒噤,一股寒气飕飕地从脚底冒上来……
那一百多斤的蛤蟆肉,销往十几家饭店和超市,会有多少人在品尝?
阿奔躺在床上在想。(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