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抬头看了看,半山腰错落有致的堆叠着四五幢小楼,其中一幢看上去面积稍大,二层好像还有一个露台,露台外面围着一圈不锈钢栏杆,里面架着一个架子,似乎晾晒着什么东西,剩下的几幢都是小小的样子,有两层的也有两层半的。
这些小楼的地基全都是由大块大块的石料堆砌而成,小楼的外墙看上去是典型的干栏式建筑风格,墙面上的木板全都是大面积的棕黄色,只不过靠近地面的部分已经旧得有些发白,这种自然的磨损在黄墙黑瓦的衬托下倒显得非常具有乡土气息。
小楼一侧是一座挂满绿树的小山包,另一侧则是山石耸立的石崖,临近石崖是一个小山坳,一个由大块大块的石料垒起来的高台横在山坳边上。
高台背后有一个怀抱粗细的泡桐树斜着伸出山崖,大树下的的石头上窝了一排花花绿绿的老母鸡。
脚下的路也都是由大大小小的石料堆砌而成,新旧程度不一的水泥像是大片大片的花朵一样开在形状各异的石料上,倒显得别有一番景致。
韦家达指了指脚下一直通向半山腰的喇叭形石阶告诉我们:“这些台阶是后面铺的,寨子里的房子也都修缮过一部分,原来寨子里有一百多户,现在还剩下不到一半,县里商量着让我们这里搞旅游,现在还在洽谈中。”
我扭头朝四周看了看,这里的房子大多都还保留着石基木瓦结构,大多两到三层,屋顶为双斜面。以前下层是用来放养牲口的,上面用来住人,只不过随着生活条件的提高,人们对于牲口的需求也降到了最低。旁边的小楼外还用石头围出了一
块菜地,里面种了一株半大的柚子树,另有一小片看不出品种的蔬菜,几只小花鸡低着头在绿油油的菜地里钻来钻去。
我们跟在韦家达身后,沿着喇叭形的石阶一路爬到半山腰,韦家达径直走向最大的那幢小楼,打了两个喷嚏,探头朝里面喊道:“阿妈,他们来了。”
“我听到了,我又不聋。”屋门一开,一个头发花白的老阿婆颤颤巍巍的走了出来,伸手在韦家达身上指了一下:“你都四十多岁的人了,怎么还是冒冒失失的。”
老阿婆拍打了一下身上的灰土,抬起头来,她的脸上皱纹叠着皱纹,脸色略微暗沉,双唇稍稍有些凹陷,唇边全是枯树皮一样的褶皱,两个硕大的银环分左右穿在长长的耳垂上,仔细一看就连耳垂上也都是密密麻麻的皱纹。
一双闪着精光的青灰色眸子藏在满是皱纹的眼皮后面来回的审视着我们,我被她看得有些发毛,嘴角一咧,轻笑着说道:“您是亚米阿婆吧,我们是阿暖带过来的。”
“哦,阿暖那孩子,好久不来咯。”老阿婆摆了摆手,盯着童老爷子,瞄了一眼他递过去的吊坠,开口说道:“你是童家人,我见过你,我阿爸说,你们一定还回来,进来吧,都进来吧。”
看着亚米阿婆那张满是皱纹的脸,我突然想到秦雪曾经说过的一句话,当时我们在曹县地宫那些旧房子里,秦雪说过人老到一定的程度之后,看上去已经不再是和蔼,而是一种让人心生畏惧的可怕,眼前的亚米阿婆给我的感觉就是如此。
孙柏万轻轻碰了我一下,压着嗓子说道:“你猜猜老爷子和这亚米阿婆到底谁年龄大,我怎么听着,这老阿婆好像还没老爷子大啊?”
孙柏万说这,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眼神不自觉的朝着童老爷子的手腕看了看,意味深长的朝着我努了努嘴,悄悄说了句铜镜。
太阳已经西沉,整个屯寨慢慢笼上一层黑纱,远处山包上的树木如同张牙舞爪的野兽一样,毫不吝啬的伸展着自己的利爪,远处的房舍逐渐亮起灯火,三三两两,像是夏夜的萤火虫一样,微弱而又灿烂。
韦家达把我们让进屋子,随后转身,轻轻合上房门退了出去,亚米阿婆一边往里走, 一边随意的挥了挥手:“坐吧,阿塔会给你们安排住处。”
见我们一一落座,亚米阿婆这才接着说道:“这个寨子我们已经守了好多年了,现在怕是再也守不住了,我在想,如果童家人不来,等我走了以后就把祖宗祠堂拆了,这件事,总是有人要做的。”
我静静的看着亚米阿婆,她的眼中藏着满满的愧疚和无奈,童老爷子曾经说过,通往镜湖的入口就设立在琵琶寨的祠堂里面。
就像亚米阿婆说的一样,未来如果这里真的被开发成旅游景点,或许拆掉祠堂堵死入口才是隐藏镜湖唯一有效的办法。
“我原本想,等我走了以后,就把这一份守护一起带到下面,我们在这里守护的时间太长了,年轻人不应该再被束缚。”亚米阿婆沉沉的说着,满是皱纹的手轻轻的握成拳头相互敲击着:“现在的年轻人更愿意走出寨子,看一看外面的世界,你们来的时候也看到了,寨子里面冷冷清清的。
年轻人都出去打工了,很多人赚了钱在镇上买了房子,只有过大节的时候才会回到寨中,我大儿子一家也在外地,小孙女现在也去了南宁读书,她应该也不会再回来这里生活了。
唉,如果不是狗六,月亮应该和阿暖一样去外面工作挣钱了,月亮,是个苦命的孩子。
你们可知道,狗六,其实是被选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