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跟女孩子开房,当然是和楚玲。
因为《相片》那首诗,我和刘云蕾闹得很不欢,跟她吵倒没什么,平素她就是那性格,大大咧咧,大嗓门大脾气大身材,什么都大,也豪爽大气,吵架简直是三天两头的事情,但这并不影响我们之间的感情,我们的友谊是深厚的,这深厚建立在我们互相了解,互相欣赏,有共同的爱好与理想上。
但看到她流泪,那却的的确确是第一次。我最看不得女孩流泪,如果是那种本就弱不禁风,动不动就抹眼泪耍脾气,林黛玉型的,倒也罢了,可她明显不是,平素风风火火,用个不是贬义的比喻,简直是孙二娘型,却被我气得流泪了,她那委屈的样子,就加倍的让我心中不安。
可我还是把那首诗发了,无论如何,当面对爱情的时候,友情只得退居第二位,说重色轻友也好,说忘恩负义也罢,我就是想把这首诗让别人看到,让楚玲看到,虽然我不知道她是否能够欣赏。
但她显然是能够欣赏的,这一期《荷叶香》一出来,她马上就读到了,而且明白我这是在写她。我一直以为,她并没有什么文化,不过一个在食堂打工的人,后来才知道,她其实也是学生,比我低一个年级,而且是新闻系的。
一个如此漂亮的女子,却能自己半工半读,而且不惜放下身段,在食堂打杂,这真是让我佩服。
她跟我一样穷,出身贫寒,父母都是老实巴交的农民,每年辛辛苦苦干到头,收入却十分微簿,根本无力供她上学,学费还是借来的,所以生活费自然紧紧巴巴,但她却通过打工,让自己的生活过得很不错,从她的衣着上一点也看不出她的寒酸,确实,她一点也不寒酸,衣着总是那么得体,虽称不上引领潮流的时髦,却总是常常出现让人眼前一新的亮点。
我也一样,是一个非常穷的人,也想过去打工赚取生活费,却不知道该去干什么,出去找兼职工作没有经验,像洗盘子之类的活儿,还下不了那脸,幸好我在文学社当编辑,多少有些补助,而且我的成绩非常好,奖学金足够我维持最低的生活水准了。
她至少有父母,这一点却比我强多了。无论她的父母多么穷,可她至少拥有一个温暖的家庭,拥有他们的爱,他们的关心,而我呢?我甚至不知道他们是谁,是死是活,在哪里。
也许相同的处境,正是她吸引我的原因。共同的身世,总是能让彼此更为理解。
刘云蕾的家庭却是一个非常有钱的家庭,母亲是高中数学老师,父亲是一个生意人,看来生意还不算小,所以她花起钱来,非常大气。
每次出去,总是她请客,我也毫不客气,我也没有感觉可怜的自尊心受不了的感觉,因为她是一个不会让你往那方面想的人。你甚至感觉不到,你是在占一个女生的便宜,她就是你最好的哥们。
可是她竟然也会哭!
她甚至也会生气,有好些天都没有理我。我叫了她几次,她都脸上如罩严霜,有时鼻孔里哼一声,有时候连鼻孔都不出冷气,眼睛从我的背后看过去,仿佛我成了空气。
这让我非常尴尬,年轻的时候,心胸也殊不宽广,被人如此冷落,面子上过不去,便也不再与她说话。
过了些日子,有一天我在校园里走,看见她迎面而来,便装作没有看见,低头看自己白色的回力球鞋尖。
“李诗云,你干嘛去呢?”
不知什么时候,她却到了我面前,几乎让我迎头撞进她的怀里。她的嗓门一如往常般洪亮,笑容一如平素那般宽广。
“正打算去阅朗室查点资料。”
“去阅朗室啊?我稍后也要去,你先帮我占个座儿啊。”
“好的。”
我说。看她的神情,似乎我们之间从来没有发生过什么不愉快,压根就没有过芥蒂,这让我如释重负,连日里来的郁闷心情得到舒展,好像阴雨连绵多日的天气,忽然云开见太阳了。
但我的神情显然还没有回过神来,一时还恢复不了往日爽朗自然的样子。
“干什么呀?小气鬼。”她却一拳头击在我的右肩,说:“你还生我的气吗?我都不生气了,亏你还是男子汉。”
她的力气可真不小,我的右肩虽然被打得挺痛的,却非常开心,笑道:“谁说我生气了?我生什么气呀?只要你不生我气就成了。”
“哼,我当然生你气了,重色轻友的家伙。”她笑说,“不过姐姐心胸宽广,宰相肚里能划船,就不跟你计较了。”
“谢谢师姐哦。”我学着武侠电影里的侠客,对她拱了拱手,笑道。她比我高一个年级,年龄比我只大了几个月,我理应叫她师姐,可我原来却并不叫她师姐,是后来开始叫的,当中自然还有省略的两个字,其义自明。
“去你的,还敢笑话我,小心我揍你。”她说,“上次的事情虽然原谅你了,但你必须帮我做一件事情,将功赎罪。”
“可以呀,什么事情?”
“你得给我写首诗,也登在《荷叶香》里。”
“没问题,我马上就写,下一期就发。”我满口答应。
“好,那就这么定了。”
于是,下一期的《荷叶香》里,有一首诗,叫《台风》,副题――献给师姐。比喻虽然有些不伦不类,诗也并不美,但师姐倒似乎挺满意的。
你从远方走来
你从遥远的海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