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眼里,她可能不过因为被抢了真龙龙鳞,赌气鹿桑借着真龙龙鳞洗髓成功一跃成为化仙期,一气之下离开的云天宗……………
好端端的缺席了宗门于除夕跨年夜的重要祈福仪式,然后一意孤行完成了觉醒,导致万千宝器陷入沉寂十五日。
倒也不怪他,她前些日子回云天宗时看上去确实手脚全乎,演戏演到七分真,那时候没人怀疑她有什么问题。
南扶光懒得跟他辩驳太多,她摆摆手:“我暂时不会回云天宗了,你走吧。一会儿他要回了。”
宴几安不是赖着不走。
他只是听见她说的说法下意识地挑起眉,觉得她的语气很荒谬,那个人回不回来同他有什么关系,至少目前来说他才是她真正的未结契道侣,现在反而变成一个需要回避的人?
宴几安没来由地想到梦境中,她的目光永远、始终地落在那个人的身上。
“他没有那么好。”他突然开口,“其实你自己心知肚明这件事。”
不远处壮壮又和那只小猫滚在一起,南扶光原本正弯腰把它们分开,闻言停下手上的事,转身望着他。
“很久以前,陨龙村后,被他带回来,从此解除苦难的是鹿长离,不是你。”
像是试图从什么地方汲取不必要的力量,宴几安握紧了手中的羽碎剑,用力到剑柄在他掌心留下浅浅的印痕。
“你能容忍这件事,为什么不能对我也这样宽容?”
南扶光却想到了另外一件事。
比如她觉醒之前,那个人坐在旁边唉声叹气,愁眉苦脸,一度道“要不你考虑一下死掉算了总比你杀了我好“这种胡言乱语,她甚至以为他们作为搭子的时候最终结局是很难看的撕破了脸,所以他才这样纠结……………
原来是为了这件事。
他居然会因为这件事觉得心虚?
南扶光默默记下了这笔账心想得用它换点什么好处,一边看着还等着她一个答案的宴几安,她又找了找头发,用很气人的云淡风轻语气道:“不知道,可能我就是区别对待吧,我有什么办法?”
她确定有一瞬间宴几安好像要被她气死了。
“如今三界六道都在催促我快些和你解除道侣结契关系,让我和鹿桑在一起。”
“我说了,我既苍生。所以我无比认同这个说法。”
“南扶光!你??”
宴几安的话没能说完,因为此时小院的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一身普通粗布衣、黑靴存在感却很强的男人跨过门槛,手中提着一个食盒。
与院中二人面面相觑他停下了步子,目光在宴几安身上扫过后,又看向他身后的南扶光,停顿了下,语气很平静地问:“偷人偷到我院子里?”
南扶光也用一样的语气回他:“你说话非得那么难听吗?”
“他怎么进来的?”
“飞进来的。挑眉做什么,你这破院子也没盖盖子。”
就这样无视了横在中间的宴几安,男人大跨步走到南扶光的面前,俯身盯着她的脸看了一会儿??
后者面无表情、无所畏惧地回视,然后突然感觉到手里一沉,手中多了个沉甸甸的食盒,南扶光眨眨眼。
“吃的。”他声音因为慵懒显得沙哑,“今天你那只蠢猫洗了几次澡?"
南扶光喉咙滚动了下,在他的注视中感觉到一点紧绷,“九次。我没有柴火烧水了。”
“哦,晚点收摊回来劈,你让壮壮别有事没事含着它了,又不是猫猫润喉糖。”
“宴歧。”
“行了。别叫了。真的好像随时准备要骂我,我又不是在抱怨,劈个柴而已。”
男人一边应着,接着转身,面对宴几安,后者像是完全被南扶光那一句“宴歧”惊住了,一瞬间脸上居然也破天荒地出现了瞬间的空白。
与此同时被叫名字的人转过身,好像是奇怪云上仙尊怎么还站在那里,但他没有问这种显而易见的废话,而是突然道:“叫我,又不是叫你,你一脸反应不上来是怎么回事?”
л: "......"
宴歧:“来接她回云天宗?放心,会回的。
站在宴歧身后,被遮挡了个严严实实的南扶光挑起眉,一听这个反常的开头就知道这人没憋什么好屁。
果不其然,便听见他慢吞吞说完:“听说最近催促你和鹿长离再续前缘的声音很大,准备什么时候顺应天命?可以给我发请帖,备注写“宴歧及其家属‘就行,我自然名正言顺带她回云天宗了。”
宴几安看上去大概是耳朵聋了,面对如此直白的戏谑调侃毫无反应,越过男人的肩膀与他身后的南扶光对视。
“跟我回去。如果你还在为真龙龙鳞的事生气,我道歉。”
“对这种事道歉根本就......算了,不说这个。”
南扶光的视线再一次落在了宴几安腰间羽碎剑的剑穗上,这是她今天第二次盯着那个东西看。
“这件事可以不用再提,说来说去不过是一剑穿心之痛。”
她
停顿了下。
“就当是我欠你的。”
宴几安不知道南扶光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直到他回去当晚,做了个很长的梦。
宴几安梦到已经是战争末期的事。
那时候东西两岸的战争已经进入到了白热化后期,宴歧从某处弄来了那只完全无解的怪物啃断了沙陀裂空树的树根,自那天起,胜利的天秤逐渐向另一边倾斜。
哪怕有神凤无限次数的复活在战场上倒下的修士,但死亡的阴影笼罩于上空之后他们对战场的恐惧深入至骨髓与梦境中去……………
无数的修士在梦境中哭叫着醒来。
醒来之后他们会陷入长久而麻木的空洞,再之后,他们中间少数人会擦擦眼泪继续上战场,绝大多数会请求退役告老还乡。
沙陀裂空树的枯萎给了他们身心上的双重最后一击。
军心动摇,“有那个人和他的武器在,我们不可能赢”的流言蜚语在军中蔓延,不知道源头,也堵不住众人的嘴??
尽管后面的战场那个人甚至都不太出现了,但光见到他的那把能化作人形的武器,就足够修士们胆战心惊。
半数以上在战场上死过的人都领教过被她一箭穿心的恐惧。
宴震麟知道,如果再在战场上没有打破现状的卓越进展,很快他们的阵营就要因为人心溃散宣布不战而败。
他没有办法,所以再一次埋伏战中他像是疯了一样,杀伤力和以前相比完全不是一个量级,他化作巨龙腾空,大面积的金属性攻击术法降下,看着凡人士兵七零八落成片地倒下??
那片云雾缭绕的古代战场后来因为被血浸透,至今寸草不生。
宴震麟杀入敌阵时完全杀红了眼,一眼望去到处都是倒下的人,不分凡人或者修士,在他们的残躯之上,是他们手中拿着的宝器与修士们念下的术语碰撞,炸开无数刺眼的光芒。
更远的地方是试图俘获本阵营将士的凤凰与神翠鸟,只是双方都很疲倦,至少凤凰飞得越来越低,火光照耀下,修士复活或者治愈的速度也越来越慢。
眼看着本次又要无功而返,宴震麟越发焦虑,他腾空到半空,微微眯起眼试图找到地方阵容的突破点,却在这时候看见了战场的某个角落里有熟悉的身影??
她身上穿着一身铠甲,如果不是熟悉的剑阵展开看上去与其他士兵相比较除了矮一些好像也没有别的区别。
当无数把光剑从她的身边极速掠过,将一名高等阶修士钉死在身后沙陀裂空树的枯枝上扎成刺猬,她抬手掀起了头盔的护脸。
那张汗津津但完全冷酷的脸就这样猝不及防地跃入宴震麟的眼帘。
大概是因为在发呆的时候无数次回忆起这张脸,以及她展开剑阵时的姿势,脑海中某个形象成为了刻板又深刻的记忆……………
以至于宴震麟有好一会儿没回过神来,分不清这是在战场还是又只是某些他闲暇之余的走神。
但他的注视没能持续很久,很快的他就看见她回过头看向了某个方向。
在她看过去大概过了一会儿,从远处才传来“轰隆隆”的声音,庞然大物的毛茸茸生物完全看不出具有啃食沙陀裂空树树根的本事,当它像一头野猪一样碾压战场冲来,所到之处,皆被推平。
许久不见的男人从毛茸茸的怪物脑袋上探出个头,说再这么耗下去大家都很累,要不要谈谈。
已经很久没有和男人坐下来好好说过话,宴震麟自认为那是因为没什么好说的,但他还是答应了下来。
谈判被安排在战场的中央,对垒双方短暂的分开,各自盘踞战场一边并虎视眈眈,他们心知肚明,当谈判破裂的瞬间,他们就会拔刀相见。
腰挂铸铁剑的少女就站在他们那边阵营队伍的不远处,此时此刻正一脸不耐烦,歪着脑袋,一边听神翠鸟化身成的年轻人说些什么,一边心不在焉地拨弄铸铁剑上挂着的剑穗。
那剑穗染了血含糊的黏成了一团,她用手指把它们一根根分开。
她时不时抬头看向战场中央,因为隔了太远,宴震麟并不知道她在看什么,时至今日他已经与宴歧面对面,以完全对等的姿态对话,她眼中是否还是只有那一个人??
宴震麟收回了目光。
与宴歧具体说了什么废话或者非谈不可的内容其实都不重要了,宴震麟只知道他真的希望立刻结束战争,从此修士具有光明正大修炼、寻仙闻道的自由.......
而要结束这一切,眼前的男人必须死。
在后者试图给他展开东、西两岸的地图,想讨论归属地并进行暂时的休战划分时,他动了杀心。
也只是动了杀心。
他甚至没来得及拔出腰间那把羽碎剑,突然听见一声闷响,紧接着胸腔心脏一处有剧烈的疼痛扩散开??
他掀起眼皮,首先进入眼帘的是正对面,宴歧震惊的脸。
宴
震麟想问他在惊讶什么,但开口就是鲜血从气管呛出来,所以他发出不了任何的声音……………
他低下了头,看见有雪光锐亮的铸铁剑刺穿了他的胸膛。
他缓慢地回过头,看向身后面无表情持剑的少女。
剑尾他编的剑穗还在迎风摇曳,这一次飞溅上去的,是他的血。
“抱歉。”
她
的声音听上去平静而冷漠。
“算我欠你的,下辈子还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