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歧口中的“古代战争时期”显然并不包括在南扶光认知内的任何一个时期,她拥有东君的记忆,但哪怕在过去,她也从来没见过旧世主使用这个东西。
这玩意也并不是理解中的那么浪漫。
当他们坐下来的时候,她很无语地听了一个关于宴上一次见到人使用这种东西,是云雀带来他那在非常、非常遥远的星尘间隙中征战的姐姐的死讯。
一时间心中那波澜壮阔的感动消失的无影无踪,她犹豫地抬手拍拍他的肩,僵硬地说了句:“节哀。”
“那是大概可以追溯到丹曦娘子出生之前的事了,节哀什么?”男人莫名其妙地看向她。
彼时南扶光放在他肩膀上的手还没拿下来,面无表情地心想我也没想过被人求亲的现场张口第一句能是“节哀”那么小众的词。
论莫名其妙,还有谁比我更莫名其妙。
“丹曦娘子出生之前......?你到底多大了?”
“在我们那生命的长度不可度量,讨论其长短也没有意义。”
“那就是很老的意思。”
男人轻笑了声,抬起手捏了把她的脸,淡道:“不好吗,老男人情绪稳定。不会像宴几安,随时准备气死你。”
老男人除了情绪稳定,显然还有花言巧语。
坐在祥瑞普照,漫天飞舞花海之下,再也想不到太多反驳或者抬杠的词,南扶光扭头看着前所未有极致盛开,仿若树枝上每一个节点都在争先恐后爆开的桃花岭,心想该怎么办??
让这样的人丢脸,可能会天打雷劈。
另外一个佐证万星沙从未在本土用过的有力证据有些可笑。
宴歧的起誓搞得轰轰烈烈,阵仗繁杂庞大,万物见证的前提下,三界六道的人们当然也包括其中??
彼时,抬着神凤的喜轿沿着山路缓步靠向真龙。
所以理所当然的,所有人都以为,这场祥瑞是因为龙凤结合而诞生。
当他们听见似是而非“砰”的几声花苞爆开轻响,鸟雀夹杂着陌生言语在耳边轻柔响起,他们抬起头,便看到美丽的花朵或者花瓣从空中缓缓飘落,落在他们的睫羽、鼻尖和唇瓣上。
天空像是下了一场花雨,自然花的馨香掩盖过了凛冬的冰雪气息,像是一场春日复苏的前奏曲被昂扬奏鸣。
“万物祝婚!是……...是祥瑞啊!”
短暂的痴迷状态后,人群中不知道是谁叫了这么一声。
紧接着,人群中,欢呼声层层叠叠的传递开,宗门大殿前,宗门山道上、山林间,每一个角落都响彻着人们欣喜的话语,那声音甚至逐渐压过了最开始单一的唢呐、炮仗声。
那“吱呀”作响的喜轿窗户被一只白皙细腻的小手悄悄推开,大概是也听见了外面的那般动静,鹿桑小心翼翼地将手又往外伸了伸??
阳光下,红色的嫁衣如星光流沙闪烁,从她的手腕柔软滑落。
她接住了一朵盛开得正好的梨花。
白色的花瓣黄色的蕊,云天宗的梨花听说是多年前一名前辈种植的新品种,不结梨却有三季花期,梨花一层层叠叠的花瓣,会有焚燃鹅梨帐的特殊清香。
鹿桑此时头上盖着的喜帕,小小掀起一角,想去闻闻掌心花香。
“师姐,可不能......!”
翻了年后,云天宗又收了一些新的弟子,也有一些外门弟子获得资格成为正式弟子,如此往来,鹿桑倒不再是众人口中的“云天宗小师妹”。
新来的弟子中,总也有些听闻过神凤护真龙镀鳞、神凤于末世安全突破境界、神凤洗髓相关故事,对其万分憧憬。
眼下护喜轿向前送嫁的也有其中一二,有凡尘界来的懂一些婚嫁喜忌,此时她见鹿桑伸手出喜轿,又要径自掀盖头,连忙阻止。
她捉住了鹿桑的手腕,先是感觉到那软若无骨的柔软温热,而后才反应过来自己的失礼。
连忙道歉松开她这小师姐的手腕,好在后者却像是印象中一样脾气很好??有可能是心情很好??那织女遗裔亲自编制的鲛纱伴随着她歪歪脑袋的动作,犹如流水般柔软地扶动,红新帕下,她声音温柔,好似带着笑:“啊,师妹莫紧张,我不过
是听见外头喧闹,想知道是怎么了………………”
柔声细语下,那新入宗门的师妹晕头转向,面红耳赤地将此时此刻的天降祥瑞征兆,描述给鹿桑听。
鹿桑听了一会儿,只是发出小小的惊呼,却也能听见其中暗含的惊喜。
时至吉时,喜轿攀登上主峰,时间拿捏得一分一毫不差。
所有的人喜气洋洋,将人逢喜事精神爽写在脸上。
若有什么人对之前强行要上仙尊解除与云天宗大师姐的婚约改娶鹿桑这件事有什么迟疑,那么这会儿,天上飘下来的每一瓣花瓣,都在告诉他们选择走上了正确的道路。
“听说大师姐金丹破碎成了凡人,这种情况下还被云上仙尊解除了婚约,接下来的日子恐怕是不好过………………”
“哎,哪里有那么多弯弯绕绕,你都不是金丹,区区炼气,让你废了一身修为作为凡人渡过后半生你可愿意?”
“啊,那情愿去死吧??”
“不懂你们说这个有什么意思,金丹破碎就要去死吗!你们在暗示什么啊,疯了吧?”
“大师姐好可怜,之后在宗门与鹿桑和仙尊抬头不见低头见,会尴尬吧?”
“我倒不觉得她会一直留在云天宗。”
“是啊是啊,她都没法继续修行精进了,留在宗门内和咱们一块儿念书练功,不过是触景伤情.....且浪费时间。”
“那她也是大师姐。”
“哎,又没人说她不是?你踢我做什么?”
“哎哟,真的是,还踢你做什么......求求你闭嘴吧,为什么讲话那么像狗叫,现在不是你眼巴巴拿着剑谱去问大师姐怎么做的时候了?”
“要我说,你们想太多了,接下来日子不好过的也不知道是谁?”
“你这话什么意思?”
“今儿晨你们不也上宗门大殿帮忙准备礼前事宜了吗,没见着云上仙尊?没看到他腰间所配的那把剑是寻常四阶仙器‘夜神?”
“......倒是没注意??怎么个意思,仙尊的本命剑不是羽碎剑么?怎么大婚之日还佩戴上别的剑了,虽然夜神‘乃四阶仙器,好吓人!”
“是哦,羽碎剑呢?这种重要的盟誓,剑修的本命剑怎么可以不在!”
“羽碎剑在大师姐那。”
"......
"?!"
伴随着喜轿逐步靠近,小范围讨论的众人收了声。
相比起周围那些个笑容洋溢的,他们脸上神色古怪,隐秘在人群中倒也不算显眼,只是其中有一名筑基期的器修,五感敏锐比其他人要好,正巧听闻所见鹿桑伸手接梨花,与新的宗门后辈师妹对话的一幕。
他沉默了下,在抬头看这漫天飘落的花雨,云端齐鸣的鸟雀,感慨万分,只觉得讽刺。
老天爷都在祝福又有什么用?
所有人都能以救世大义逼迫云上仙尊解除与大师姐的结契,软硬兼施让他迎娶神风,无数次强调真龙与神凤本就天生一对.......
可到底有什么用?
他们能将真龙与神凤以最完美的状态与仪式送入洞房,却没办法将神凤送到云上仙尊的心上。
当喜轿终于停在云天宗宗门大殿前空地上,前所未有的炮仗阵势响起,炸开的鞭炮与升腾起的白烟几乎淹没了那顶火红的轿子。
宗门大殿门前,大红灯笼高挂,其下阴阳混沌鲛纱随风摇曳轻摆。
直到有白昼烟火于碧蓝苍穹绽放,不知制造的工匠加入如何巧思,绚烂的光芒哪怕在青天白日清晰可见??
“吉时到!”
一声拖长了尾音的声音响彻云天宗上空,层层叠叠回荡。
在热闹的尽头,宗门大殿屋檐下,立着从始至终面色清冷、仿若今日喜事与他无关,眼瞎耳聋不见天降祥瑞的云上仙尊。
听闻报时,他所有的动作不过是抬了抬眼皮,长长的睫毛不动声色一抖。
周围炮仗烟火硝烟弥漫,迷了许多人的眼,所以也未有几人见其一眼皮子,所看之处是宗门大殿正对面那座宝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