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苏玉再定睛,他已经横插在几个人中间,堵住了江萌的课桌,一把抓住她妈的手:“阿姨!!有什么话好好说,这个不要撕,她贴了很久的。”
他抢过江妈妈手里还剩半本的粉红色手账,翻了几下,又安慰江萌:“没关系。”
“没关系,还能贴回去。”
“没事没事,你不要哭。”
陈迹舟把本子塞给江萌,又要去哄她爸爸:“叔叔,这里是学校,不管怎么说我们体面一点,有什么回去再说,成绩的事都是小事,你冷静点。”
尽管被陈迹舟推着肩膀,江爸爸也冷静不下来,他嘴上冷冷说着:“这件事情你别管。”
随后一把搡开少年的手臂,又把课桌的下层藏的东西一并取出来。
苏玉不知道怎么加入战场,但她很想帮一帮江萌,然而脚步刚一往前,那花里胡哨的封面就飞了过来。
江爸爸又抄检出来一本杂志,随手就往旁边一甩。
眼见杂志就要砸到苏玉的脸上,飞来的速度之快,让她连反应的时间都没用。
下一秒,她被人攥住胳膊,拽到了身后。
最后,杂志被砸在了谢琢的胸口。
苏玉抬头,看到男生宽阔的肩膀,以及白净的校服之下一点肩胛骨的形状。
她低下眉目,看见少年白皙的手,从校服的袖口里露出。
修长的手指,能将她的小臂一圈拢过,他正不松不紧地箍着自己,掌心不那么热,但在看到谢琢回眸注视过来的眼睛时,苏玉被他握住的地方陡然烫了一下。
尽管还隔着校服的衣袖。
热意从那一处开始蔓延,通往全身,直至四肢。
他低眸、也低声:“被误伤了?”
她看向他的眼睛,要越过他的肩线,这样的身高差,让苏玉觉得自己渺小,又有一种被保护的错觉。
事实,也的确如此。
谢琢稍稍用力,将她整个人藏到自己身后,有那么一点点将她与风波隔离开的意思,轻声对她说:“你先出去,把门关上。”
……
外面挺吵的,晚自习放学时间,苏玉把门关上后就听不见里面在说什么了。
几分钟后,谢琢先出来。
苏玉迎上去,挺着急地问:“好了吗。”
他把教室的门关好,看向她,声音放低了一些,说:“回去吧。”
让她回去吗?苏玉说:“我还要打扫卫生的。”
他说:“记我头上。”
“……”
苏玉犹豫了片刻,看到谢琢的手上拎着东西,再定睛,居然是自己刚才整理好放桌上的书包。
“还有东西吗?”他问。
苏玉摇头,并伸手去接。
这包还挺沉的,谢琢说:“我帮你拿。”
“不用不用不用不用。”
她紧张到一连说四个不用,然后拎着另一边肩带,夺过来,把包背到了自己的身上。
谢琢的好意都是点到为止。
他不勉强。
两人一起沿着走廊往楼梯口走。
苏玉还有些惊魂未定地在想江萌的事情,但彼此安静了一会儿后,她意识到身边的人是谁。
苏玉问了一句:“她爸爸妈妈一直都这样吗?”
“可能成了父母之后才这样吧,”谢琢腿长,稍稍走在她前面一些,声音挺平静的,“应该没有人一生下来就是阎王。”
苏玉沉默了几秒钟。
“好像我们都是这样长大的。”
她微小而无奈的声音将他耳廓一蹭。
谢琢垂目看她,但没有说什么,过一会便收回视线。
离开教学楼,路灯之下两团叠加的身影,从暗到明,又从明到暗。只要不说话,就剩脚步声。
清冷的夜,月色只能均匀地分给两个寡言少语的人。
恰好有路人经过,在聊着谁谁过生日的事。
总得说点什么。
谢琢看一眼低头走路的苏玉:“你生日几月?”
肉眼可见,女孩子的肩背都紧了一紧,她无处安放的手攥着书包带,稍微抬起一点脸庞。
但并没有将视线扬高看到他的脸,不知道虚虚地停留在哪个水平线,规矩地答道:“二月份。”
苏玉说完,继续低眸看脚下的影子。
谢琢没要接话的意思,但沉默片刻,他突然一声:“姐姐。”
“……”
苏玉瞳仁一跳,登时领会到了江萌的一句口头禅:血槽空了。
他叫姐姐的声音乖乖的,也酥酥的。简单的音节里,顿时产生了一种年纪和身份被扭转的小心。
苏玉澄清:“不是的,我上学早,比你们小一年。”
还好夜色很深,不然他一定会察觉到她的脸红到了脖子根。
谢琢缓缓地嗯了一声,说:“那还是妹妹。”
苏玉僵硬地弯了弯唇角,脑子里已经开始一团浆糊在背九九乘法表了,身体里仿佛有九头脱缰的小鹿在乱撞,刹不住车。
再度陷入几秒的沉默后。
谢琢的声音从她的头顶传来:“妹妹好安静。”
苏玉怕被看出端倪,头又更低了一些,这回连影子也看不到了,目之所及只有自己挪动的脚尖,“我有点内向。”
他接了一句:“我也很内向。”
她更小声了:“你是装的,我是真的。”
因为她低着头,不知道他此刻什么表情,但似有若无听见一声低笑,像风拂过她的耳梢。
谢琢说:“你是真的乖。”
她想,他看起来就不太会和很乖的女生相处,可能也没处过她这样类型的朋友。
他有着一身收放自如的本事,在她跟前又陡然失效了。
苏玉患得患失地觉得,她不应该这么闷,不然下次把他吓跑了,不想再跟她独处了怎么办。
她抬起眼睛,就用那细若蚊呐的声音问了一句:“刚刚砸到你疼吗?”
谢琢没听清,他折下身子,侧脸稍微靠近她的唇畔:“什么?”
苏玉试图按捺住浑身沸腾的神经,字正腔圆又说一遍:“我说,那个书砸到你疼不疼?”
他似乎是在学着她的说话方式,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低沉的嗓音在模拟她咬字的同时,都带有几分小孩子一样拙稚又可爱的黏糊:“那个书砸到我不疼。”
苏玉捏了捏发烫的耳垂,小小地说了句“那就好”。
她跟着他的影子往前走,从来没觉得从教学楼到校门口的路这么漫长过。
谢琢步子迈得大一些,走着走着又不由地到了前面,不料回头一看,她嘴角带点迷之微笑。
他把要说的话收回去,问:“笑什么?”
苏玉赶紧收敛笑意,急中生智说:“没有,我只是刚刚想到一个笑话。”
谢琢:“分享一下,让我也高兴高兴。”
苏玉当然没说上来,她频繁地捏着书包带,略感窘迫,脚步温吞像个蜗牛,绞尽脑汁在想要给他讲什么笑话。
谢琢不由地牵起嘴角。
一点短促而淡淡的笑,宣布结束这个无伤大雅的小话题:“走吧,赶不上车了。”
原来是想催她快点。
苏玉赶紧往前:“好。”
又到没有路灯的黑暗里,一段汽车路障在脚边,她没看清,猴急地跑过去时,就那么被生生一绊。
谢琢也吓一跳,忙伸出手接住她。
苏玉在心里尖叫了一声,拽着他的胳膊站稳,这样近的距离里,她抬头便清楚地看到,他如琥珀一样剔透的眼睛,里面只装了她一个人。
他将手握在她的肩头,没有将人推远,只是把她扶好。
谢琢这回是真笑了,觉得好笑的笑,而后声线有些无奈的。
“也不用这么着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