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江伟诚手段残忍,加上有多次前科,不出意外可以判到无期。
温书棠点点头,但神情呆滞着,好似那些话并没经过耳朵,只是凭本能说:“赵律师,谢谢你。”
这段时间和姐妹俩接触,赵晗知道她们的日子有多不容易,如今温惠意外离世,对于温书棠来说,无异于是雪上加霜的打击。
她抬手把人抱住,拍拍小姑娘的后背安慰:“要好好的,有什么困难可以来找我。”
送走宾客后,温书棠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墓碑前。
最近她总是在想,自己是不是陷进了某种诅咒的轮回,不然医院和墓园这两个地方,为什么会反反复复出现在她的生命中。
细雨缱绻,她将姐姐最喜欢的木槿花放好。
她没在哭,准确说是什么表情都没有,低着眸,定定看向那张黑白遗照。
这些年,温惠没拍过什么照片,几经翻找,唯一能拿来用的,居然是结婚那年拍的证件照。
画面上的她笑容恬淡,眼尾还未生出皱纹,眉目间满是对步入人生新阶段的向往。
如今却落得这样悲痛潦草的下场。
那时她以为找到了可以托付终生的幸福,却不曾料想是钻进一座精心打造的牢笼。
多么讽刺。
指腹轻缓地蹭过碑角,温书棠动了动干涩的嘴唇:“姐姐。”
“你是去找爸爸了对吗。”
“我知道你很想他,可我也很想他。”
“......你能不能把我也一起带走。”
她吸了一记鼻子,指尖用力掐进掌心:“不要留下我一个人。”
体力消耗太多,她支撑不住地瘫倒,额头抵上墓碑,就像许多次,姐姐将她揽入怀中那样。
“姐。”
纤长睫毛簌簌颤抖,她没撑伞,任由雨滴落在身上:“当时,你肯定很疼吧。”
“都怪我不好,是我没有保护好你。”
“姐。”喉咙发哽,温书棠一字一句地保证,“我会替你讨回公道的。”
“一定会的。”
温惠去世后的第一周,温书棠一病不起。
她在家里躺了整整五天,不吃也不喝,就像一具失去血肉的空壳,灵魂被挖空,仅凭最后一口气吊着。
窗帘紧闭,房间的灯全都关着,痛苦似不见底的深渊,一寸一寸将她吞没,她分不清白昼与黑夜,也感受不到自己还活着。
大部分时间,她都处于半睡半醒的状态,在梦境与现实中不断徘徊。
过往种种,如同走马灯般自动闪过,她先是见到了姐姐,然后又见到了周嘉让。
他们之间的一点一滴不断重现着。
她想起从地下室被救出的那天,他承诺绝对不会再推开自己,想起烟火璀璨的跨年夜,他许愿要一直和自己在一起,想起在打烊的摩天轮上,他说一切交给他,他会陪自己登上山顶。
往日的誓言与约定,在这一刻灰飞烟灭,反生出藤蔓与爪牙,画地为牢,将她桎梏其间。
她的身体彻底垮掉,失眠与疼痛一齐进发,头发大把大把地掉,明明什么都吃不下,可还是止不住地干呕,胃酸倒流,对着马桶吐槽昏天黑地。
精神颓靡,她对时间失去概念,意识模糊间,求救似的给周嘉让打了好多个电话。
她想告诉他姐姐不在了,她谁都没有了,想问问他,能不能不要?下她。
可全都石沉大海,他一次都没有接通过。
谢欢意强行闯进来的时候,她已经与外界断联三天。
暴力撞开卧室门,只见温书棠缩在床上,眼神空洞,面容苍白,头发乱糟糟地堆在一起,整个人虚弱到极点,不见一丝生气。
脸颊深深凹陷,她瘦得快要脱相,犹如小心夹在书页中的标本,单薄伶仃,稍有不慎就会破碎。
谢欢意给她倒水,她不喝,想带她出门走走,她挣扎着拼命抗拒。
“棠棠。”谢欢意见不得她这样,崩溃又心疼地抱着她痛哭,“你这是要干嘛啊。”
“难过你就哭出来,但是不要这样折磨自己好不好,就算我求你了。”
眼睛里血丝密布,温书棠靠在她身上,像是漂泊许久的浮木归了岸,闷在心里的情绪被豁开,惊天动地地贲发而出。
“欢意,为什么他们都不要我了。”
眼泪大颗大颗往下掉,她浑身上下颤得厉害:“你说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为什么上天要这样惩罚我。”
“为什么姐姐会出事,为什么周嘉让也要离开我。”
“为什么我不能跟着姐姐一起去死,为什么我还要活着。”
“因为你还有我。”
谢欢意抱她抱得更紧了点,掌心揉着她脑袋:“棠棠,你还有我呢啊,难道你连我也不要了吗?”
“欢意。”温书棠埋在她颈窝里,“你是不是也会离开我。”
“才不会呢。”谢欢意抽抽鼻子,较真地和她讲,“从跟你做朋友的第一天开始,我就下决心要赖上你了。”
“以后我的家就是你的家,我的家人就是你的家人,我不会离开你,还有许亦泽,我们都不会离开你。”
“还有好多人在爱你呢,为了我们,你也要好好地活下去。”
在她的安慰下,温书棠慢慢平复下来,钻进浴室里洗了个澡,将积攒多日的阴翳一并冲刷掉。
那天晚上,她们相互依偎着,将《匆匆那年》重新看了一遍。
她曾经问过,为什么陈寻突然就不爱了。
周嘉让回答她,说人都是会变的。
可他同样说过,对她,他不会变。
脸上薄薄两行湿痕,忽而好想问问,这些话是不是都在骗她。
直到听见方茴说的那句??
“誓言这种东西,无法衡量坚贞,也不能判断对错,它只能证明,在说出来的那一刻,彼此曾真诚过。”
原来,不是所有故事都有好的结果。
五月初,温书棠回到校园。
教学楼前的梧桐树绿浪翻涌,蝉鸣隐隐有了聒噪的势头,广播站里依然放着心灵鸡汤,黑板上的抛物线擦了又换。
一切似乎都没什么改变。
只是身后那个座位空了出来。
谢欢意抿着唇,吞吞吐吐地解释:“棠棠,之前一直没敢告诉你。”
“周嘉让他......转学了。
她低着头,语气逐渐变低:“他没和任何人说过,我们联系不上他,也不知道他到底去了哪。”
温书棠唇角稍动,表情不见波澜:“知道了。”
可无人看见的角落,她捂着脸,隐忍克制地又哭了一场。
姐姐去世,周嘉让消失,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人,伴随一场滂沱凄迷的雨,在十七岁这年退出她的人生轨迹。
曾经那些美好,仿佛只是一场短暂的梦。
而如今,梦醒。
-上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