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裘只得应是,叫身后的护卫都退下了,回头又道:“夫人还是先包扎??”
“别叫我夫人。”林瑜蹙眉,打断了他。
“把岸边那几个摊子,还有左后船只上的人都轰走,许裘,你若想好好交差,就照着我说的做。"
许裘心中一惊,没成想如此混乱的情形,自己布下的暗桩竟都被她一一发现了。
他未再多言。扭头对隔壁客船的船夫使了个眼色。
不过半刻钟,乌泱泱的人群散去大半,并着周围看戏的也散了不少。
清早风冷,这时候出现在码头的人多是为了行船赶路,偶尔两三小舟远去,无人特意留心这一艘小船。
林瑜等了不多时,晨雾中一道薄薄的人影渐渐变得清晰。
船板那头沉了一下,林瑜不自觉退后半步。
顾青川已进了船舱。
这艘船不大,布置尚能御寒。地上铺有厚实的绒毯,一张长案从中拦住,底下又设了熏笼。
他坐下来,看向立在对面的人,一身都是男子装扮。顾青川目光在她束起的发冠上停留片刻,强行忍住怒意。
“大费周章,想要什么?”
“自由。”
顾青川嗤笑一声,瞥过她颈边血线,细如发丝的红,却极为刺目。
“一个连自由都要靠人给的玩物,如何得到自由?”
林瑜笑笑,“大人比我想的还要傲慢无礼。”
她笑颜其实动人,像斑斓的月季花,颈间的血线就是扎根在花茎的硬刺。若要绽开,自己得先拼个头破血流。
把自己弄到这副田地,只是要争一个虚无缥缈,看不见前途的自由?
她的脑子向来与常人不同,他以为可以掰正,可结果不尽人意。
“只是这样一句,你便觉得冒犯了。”顾青川平静看着她。“雀儿,你不是愚人,换到我的位置想一想,当真不觉这话可笑么?”
颈间伤口有丝丝的疼,两弯黛眉凝了凝,林瑜问:“倘若我说不觉得呢?”
顾青川眉头拧起,“那便是你太天真。”
瞥了眼窗轩外,她弯身提起地上的酒壶,原是要倒酒,可酒壶一歪,里面的酒水都洒在案面,漫无目的流向四处。
一旁的博山炉中熏了沉香,混在其中,倒是闻不出多少酒气。
林瑜道:“原要请大人喝一壶酒,想想还是算了。
顾青川无意与她再做口舌之争,起了身,居高临下俯视她:“你在外游荡有了不少时候,该回去了。”
“我不会再回去。”
林瑜先提起匕首横在颈间,冷冷抬眼。
“今日你即便将我留下来,我也不会多活一日。”
船舱内的窗口钩起螺青纱帘,天光闯进,在纱帘后融成了淡青朦胧的雾,映得男人面色发沉。
“是么?”
顾青川俯身靠近,林瑜提着匕首想要割下,颈边第二条血线出来之前,忽地被止住了。
顾青川两指捏住匕首,将其翻过一面,刀背贴着她的颈上移了两厘方才停住。
他用指腹压住刀刃,缓缓划过,留下自己的血。
“若真要寻死,匕首该再往上些,对着此处的人迎脉,方可一击致命,你也少吃些苦头。''
林瑜心口跳了跳。
顾青川握住她的手腕翻动,刀刃一面重新贴在颈边,林瑜颈间添了一道细细的红线。
刃缘红线缓缓流动,坠下时与她原先的汇为一滴。
他冷声道:“现在,死给我看。”
桎梏在腕间的力道不容挣脱,林瑜挣了两下便觉酸痛难忍,气急松手。
“锵铛??”
谎言轻易被人看穿的感觉并不好。
顾青川在她耳边轻嘲,“怎么,舍不得?"
林瑜低头看着案面的狼藉,先时泼出的酒已经流到各处,沾湿了两边的纱帘。
不是舍不得,是不甘心。
做坏事的不是她,凭什么她要去死?
林瑜恍然抬头,眼中止不住泛酸,“是不是我做的所有事情,在你看来都可笑至极?”
她在那间小院闷了两个多月,才引出一个离府的机会。夜里走到双腿发酸,事后又和陌生人共处一室,躲躲藏藏。
她走的每一步都要苦思冥想,反复推演,可他只要轻飘飘一句话,就能让她前功尽弃。
顾青川神色并无半分动容,“是。”
早该让她明白,好过一次次做出傻事。
“难道我生气也不要紧么?”才说完,林瑜自己先笑了。
“布衣之怒,亦免冠跣,以头抢地尔??大人心中,便是这样想的罢?”
顾青川脸色渐沉,仍是强忍着怒意,沉声道:“雀儿,现在跟我回去,我便既往不咎。
“真的么?”
林瑜不动声色拿起藏在蒸笼后的油蜡,下一刻落向书案。
“可我不想答应。”
指头大的火苗引燃事先泼出的烧酒,案面迅速蹿起一道火篱,隔开了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