舱内为了御寒,连舱壁也挂有绒毯,因而这火烧得极快,须臾间便成了一道滚滚浓烟的火幕。
出口只在两头的门帘处。
林瑜转头便出,听到身后一声重响,心中却是松了口气。
这艘船的船顶做过手脚,靠近顾青川那边,门帘处的船顶上藏有一块钉了铁钉的重木板。用棉线绑在两端,火沿着纱帘往上,不久便会烧断棉线。
这人往那边逃出的时候必然会被门口那块木板砸中。不一定死,但总会受伤。
她在滚滚浓烟的掩护下纵身跃入水中,连头也未回。因而没能看到,砸中顾青川的,并不是事先设计那块落有铁钉的木板。
入水后,一条小舟从旁经过,林瑜抓住了落在边上的绳子。
一切都没有出错。
林瑜回头,身后的那艘船已经燃起浓烟烈火,附近护卫一个个都下饺子似的跳入水中。
结束了。
她想。
林瑜像是做了一个好长好长的梦,醒后恍惚了许久。
眼前前不再是熏过名香的床帐,彩漆描金的各样家具,而是坑坑洼洼的一面壁。
林瑜坐起来,发现自己躺在榻上,身后一扇屏风挡得严严实实。
她深深呼吸一口,接着就皱起了脸。
满屋子都是苦药味。
屏风后,男女压低的说话声缓缓传出。
“主子,你怎么又把药给倒了?”
“小刀。”温时板起脸,“说过多少遍了,不要叫我主子。”
温小刀道:“二爷,这是夫人的吩咐,你答应了每日都会喝药,夫人才同意你出门探亲的。”
“那时我不知道你有这样耿直。”温时无奈叹气,“等晚上吧,晚上我喝两碗。’
温小刀点点头,没忍住跟着叹气。
“二爷,你这次做的实在不妥,南京府的总督大人都给得罪了,若是被他发现,夫人也兜不住。咱们下一程就与这位姑娘分道罢,本就是陌路相识,帮到这份上已经够了。”
她小声嘟囔,“二爷原先可不是爱多管闲事的。”
这话像句紧箍咒,念出来温时就头疼,若不是腻烦整日扮演一个陌生人,他也不会出这趟门。
他去敲小刀脑袋,“等人家醒了再说,你也没白从水里把人家捞出来,一张银票有多大都忘光了?”
确认他们没有旁的打算以后,林瑜躺回榻上,脑海闪过这几日经历的种种。
温小刀说得对,她还是尽早和他们分道扬镳妥当,既不拖累人,也不用担心他们被发现后把自己交待出去。
只是要去何处才好?
顾青川想必不容易死,照他的手段,绝不会轻易放过自己。
她现在没有路引,没有户籍,身上只有很多钱,就放在......就放在……………
林瑜骤然坐起,看见枕边有个布包,直接打开来看。
几张银票并着几块碎银都放在里面。
悬起的心骤然落下。
屏风外的两人听到动静,都不说话了,林瑜掀被下榻,顺手拿起旁边一件大氅披在身上。
消费了一千两,有附加服务也不稀奇。
温小刀先从屏风后探出头,乌鸦学舌似的念道:“你醒了?现在饿不饿?”
林瑜仰面对她笑,“多谢姑娘救我出来,若不是你,我要成冻死鬼了。”
温小刀本来不喜欢她,又添麻烦又拖后腿。可见她醒后第一件事是朝自己道谢,心中怨怼尔散了许多。
“没事,到午时了,我去取饭菜来。”
她走得飞快,林瑜有话来不及问,穿好了鞋袜,走出屏风。
温时披了一件厚实的貂绒大氅,正在外边烤炭火,手里拿着火拨炭,偏头露出笑脸。
“你醒了?”
“嗯。”林瑜拿起一把小凳,坐到了炭盆对面。“谢谢你。’
“无妨,只是为了躲追查的官兵,我与小刀半程换了一艘小船,这几日都要委屈你睡在榻上。”
林瑜简直受宠若惊,连忙摇头。
她不傻,他的穿着打扮虽看不出大富大贵,但能长年累月喝药,还舍得倒掉的,不会是什么寻常人家。
这样体虚病弱的富家公子肯为了帮自己而坐条件不好的小船,除去意外,她心中只剩感恩。
温时拨动炭块,将亮的那几块推到她面前,“对了,许多日过去,还不知道姑娘的名字。不知以后要如何称呼姑娘?”
“姓王,我叫王俞。”
温时怔了一瞬,温和笑笑,“原是美玉,真是个好名字。”
用过午饭,林瑜见温时拿出了舆图,厚脸皮凑了过去。
刚醒的时候不好意思问,现在总不能在眼前漏过。
“这船现在到了何处?”
“沿大江下来的,已经过了采石驿。”
地图铺开的时候,上面做的标记也露了出来。
一笔一划的简体字,从左至右的横式排版。
林瑜立在旁边,抿起了唇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