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利落翻身下马,朝房子走近,神色带了些清爽的风意,对屋子的主人道:“阿姨,征收的钱款下来了,我会帮你还乌沙的债,他很快就会回来了。”
楼望东话一落,乌沙妈妈的眼泪顷刻从眼眶涌了出来:“回来好,能回来就好………………”
乌沙妈妈喜欢养羊,屋外围了个羊圈,毛绒绒的雪白在咩咩叫,忽然,他目光落在木栅栏旁边的铁笼里。
乌沙妈妈给楼望东端奶茶时,听见他问:“那只兔子怎么回事?”
“噢,你带回来那天被追你的女法官买了,她不让我吃掉,说会回来取。”
说到这,乌沙妈妈似乎想起庭审那天的伤心事,朝楼望东看去:“不好意思啊,望东,乌沙他......”
“我不怪他。”
楼望东往羊圈边过去,看到蜷缩在铁笼里的白兔,解了网丝,把它从里面抱了出来,就抱到怀里。
那只兔子在他胸口拱了拱,乌沙妈妈走过去,看到那样高大的他低着头,用脸去暖那只小兔的身子,神色宁静又像河岸边的神?,低眉施惠。
她笑了笑,旋即叹了声:“我就知道,你们都在草原长大,这样辽阔的地方,生不出狭窄的心。”
被冰封的阿尔山也自雪地化出了绿。
楼望东到达留克家的时候,他正在门外陪女儿跳绳。
咿咿呀呀的声音响起,留克看到他抱了只兔子过来,眼睛亮道:“今天吃兔肉啊!”
“兔纸兔纸!”
女儿不跳绳了,要去看兔子。
楼望东眼神斜了留克一眼:“来给你送照片,茉莉拍的全家福。”
阿尔山的雪化了,留克的眼睛此刻倒是雪亮,喊妻子一起来看。
楼望东进屋喝茶,桌上照例摆着肉干,而兔子在温暖的沙发上和小女孩待在一起。
留克高兴地拿出手机说:“我给茉莉道声谢谢。”
消息发出去,两个大男人有意无意地在等回复,留克尴尬于茉莉没有回他,心急,最后倒是太太说了句:“可能在忙呢,开庭要好久的。”
“回香港了,不常用微信。”
楼望东低沉的话一落,留克顿时松了口气,没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她回香港了?你怎么办?”
话一落,妻子撞了下留克的手。
楼望东倒是神色淡淡:“她要把鞑鞑带过去,到时过关的手续弄好,我得去香港一趟。”
留克又松了口气,说:“那就好,而且现在飞机方便的,睡一觉就到了,坐多久啊?”
这时留克妻子怕女儿捏疼了兔子,赶紧过去抱她,就听楼望东说:“一天一夜。”
两夫妻吓了声:“坐飞机也这么远。”
“坐飞机!飞天上咯!”
女儿童言稚语,倒是让气氛活跃,妈妈抱着她虚空一晃,银铃般的笑声响起:“飞高高,可以看到月亮了!我可以看一天一夜,让我去坐吧!”
留克笑道:“一天一夜,你怎么熬得住呀。”
小女孩说:“有月亮的时候我就看月亮,没月亮的时候我就想月亮,想一想,真的月亮就出来咯~”
楼望东垂眸笑了笑,把桌上的肉干送进了嘴里,想起她红着脸叫的那两声“啊”。
从留克家出门时,他把兔子裹进风衣里骑上马。
逋要出发,兜里的手机响了起来,是昔渠的电话。
“喂,东哥,我回来马场啦!你怎么没在啊!不是你让我来看守马场的嘛!你别以为我在博克图很闲啊!我这个人忙得很,一来马场就黏上活儿了。”
他那边风声很大,楼望东骑着马踱出山脚,回了句:“马上。”
“你是马上回来还是在马上啊!门口有动物出境的中介找你,说之前对接的香港业务,那边取消了。”
兔子在楼望东怀里动了动,他掌心揉了揉它的耳朵,安抚着,说:“乌沙快回来了。”
昔渠怔了下,旋即道:“嗯,他那片草原本来要法拍的,你非要拿钱给他补窟窿,幸好现在征收了,不然你血本无归。”
说着,昔渠咬牙骂了声:“乌沙这混蛋,什么时候回来?”
楼望东低头用下巴蹭了蹭兔子绒绒的脑袋,在风声里说:“你们都回来了。”
只有她没回来。
昔渠吸了下鼻子:“我是问你什么时候回来,不是问那个混蛋。”
“我不回去了,你看着马场。”
“怎么又不回来了,你要去哪儿?"
楼望东气息贴着兔子的耳朵说:“香港。”
昔渠“嚯”了声:“这业务是有些棘手,怎么她说买又不要了,违约啊,得赔!”
楼望东挂了电话,此时春日缤纷,沿着河岸骑,再坐上牲畜可乘的绿皮火车,就能回到额尔古纳市。
一进院门,带起呼啸啸的风声把坐在屋里虚打着瞌睡的阿帖吵醒。
在院子里帮忙照顾阿帖的邻居嫂子嚷了声:“望东回来啦!还带了只白兔子!”
楼望东拴上马,径直往房间里进去,随着鼓捣的声音响起,阿帖的话都被空气里涌起的尘埃淹没。
等楼望东洗了澡换上衣服后,才拿起行囊走出房间,阿帖的眼睛在黄昏时虚迷迷的,见他经过火塘,喃喃道:“看见了没有?你的快递,在门角。”
楼望东无暇关心,只说:“我带了只兔子回来陪你,阿帖。”
阿帖脸上笑出风霜,眼睛倒不虚了,睁开道:“买这些东西做什么,年轻人浪费钱,都有马了。”
楼望东站在窗边看院子里的鞑鞑,它高大俊美,有着草原最好的血统,他问阿帖:“我的马不好看么,她为什么回去后又说不要了。
邻居嫂子抱着兔子进来,说:“因为要不起呀,带回去可是要负很大的责任哦,说明你那个客户没这份心了。”
楼望东眼神沉沉地看着天,连天也要压到了地面。
此时阿帖嘴里说着浪费钱,手已经从邻居嫂子那儿抱来兔子,暖融融的,她开心道:“跟鞑鞑抢胡萝卜吃咯。”
院子里的马儿像打了个响“嗤”。
就在楼望东要走时,邻居嫂子笑道:“怎么要抢呢,现在什么都能买到,香港的东西都能到哩。”
话落,楼望东步子一顿,蓦地回头,往房间门角静静待着的快递望去。
“哗啦~”
箱上的塑料封膜被划开,他喉结重滚,打开纸箱,撕开一层又一层仔细包裹的泡沫袋,那股茉莉香气一层又一层地往他鼻翼飘来,最后他掏出了一盒精致的铁罐。
阿帖鼻子灵,说了声:“好香。”
铁盒子里挤挤地排着一小块一小块的方形茶饼,用画了茉莉花的白色油纸包着。
阿帖问:“是什么?”
楼望东看到包装纸上的字,说:“茉莉香片,茶叶。”
邻居嫂子笑说:“望东什么时候喜欢喝花茶了。”
阿帖有些眼巴巴:“不知道是不是真有茉莉花呢?”
他撕了片放进烧滚的茶壶里,一下子,满屋飘香。
邻居嫂子将杯子一一放到桌面,楼望东将热茶汤倾进去时,阿帖说:“茉莉可是好东西,好看,好香,好喝,好意头。”
楼望东眉骨压着眼棱抬起,问她:“什么好意头?”
这时邻居嫂子坐到木凳上,吹着茶汤笑道:“茉莉茉莉,劝君莫离。”
楼望东学心拢着那张画了茉莉的茶纸,反复地揉搓着。
这时阿帖才反应过来,看到他脚边的行囊问:“这是又要离家去哪?”
楼望东握起茶杯,袅娜的热意亲吻着他的唇,他眼睫垂垂,缓缓沉声道:“去摘我那朵茉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