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望东郑重的时候,是让人无法拒绝的。
正如他此刻握住周茉的手,宽大,广阔,修长的掌纹像藤生的树根,将她紧紧缠缚。
她不应该为昨天在车上的偷欢而难为情,可如果她能像个成熟女性一样,面对曾经在她胸前狼吞虎咽的男人也能平常心,那她就是不喜欢他的。
所以她很需要楼望东这样握住她的手,主动的,勇敢的,不羞耻地直接。
她就这样被他牵出房间,走到山明水净的草原,一路上谁也没有说话,但指尖的滚烫已经胜过千言万语,周茉还怕手心出汗,但他的大学很干燥,出一点水的话,是不是也能滋润到他。
这样一想她又愿意让手心出汗了,可是出不出汗都是身体的正常反应,她怎么能因为楼望东喜欢而对自己生出这种允不允许的念头。
周茉整个人遇见他便开始矛盾了。
而此刻鞑鞑已经被牵到了草原上。
不知是不是春天来了的原因,鞑鞑看上去更高大威猛,毛色发亮,身上的每一块肌肉都展现着矫健的纹理,这让她更庆幸将它留在草原。
见到鞑鞑的时候,周茉第一句话就是:“这是我的马。”
此时正牵着鞑鞑的陈叙屿愣住了,拧头看向楼望东,眼里都是不可置信。
周茉则抬手摸了摸鞑鞑结实的后背, 朝陈叙屿道:“我买的。”
所以人一定要赚钱,如果是楼望东送给她的,周茉恐怕还有些心虚,但她确确实实用钱买了。
可陈叙屿一时惊在原地:“大哥!当初别人要买的时候,你说你不可能卖它的!你说你最爱马!”
周茉在陈叙屿这句话里又有些没底气,眼神悄悄看了眼楼望东。
就见他左掌顺着鞑鞑的脑袋,右手理了理它背上的马鞍,神色淡定地朝周茉低头:“踩上马镫。”
周茉在陈叙屿审视的目光下,只好硬着头皮抬腿,如果显现出一点不在行的怯懦,势必要被看不起,让楼望东在弟弟面前丢脸。
她才不想让别人以为自己很差劲,这样显得楼望东眼光不好。
就在她用力要收腹挺腰跨上马时,后臀忽让一道手臂托住,将她轻巧送上了马鞍。
周茉面颊在阳光下有些微微地泛红,然后仰了仰下巴看陈叙屿。
面白的青年双手插兜,轻呵了声,而后眯眼看向楼望东,听见大哥说:“我现在也爱马。”
陈叙屿自小被家里宠爱,言行天真,但不代表他不会察言观色,相反,他之所以得大家喜爱,就因为会看人下菜,此刻只看一眼望东托周茉上马的刹那亲密,就知??
“大哥,你都让别人骑了,还是一个挤奶工。”
周茉生气:“我叫茉莉!”
陈叙屿知道楼望东对马的爱护,根本不会假手于人,更不可能随便让人骑他的马,于是问大哥:“那你现在是更喜欢马,还是茉莉?”
周茉在陈叙屿这句话里蹙起眉心,她摸了摸鞑鞑的脑袋,朝陈叙屿仰下巴:“我的马有我爱护,我会把它留在水草最丰沃的地方生长。”
陈叙屿轻哼了声,双手抱胸道:“你知道多少北京那边的人来这儿相马吗?我大哥都不肯卖它。”
周茉一怔,陈叙屿这番话显然是在说:就算有钱,楼望东也不会卖。
而此刻的楼望东牵着缰绳,面色从容道:“鞑鞑有茉莉喜欢,我现在爱马仅次于茉莉。”
“嘶~”
忽然,周茉座下的鞑鞑仰了仰脖颈,发出一声打嗤的笑,连同周茉的心跳也一并颠簸了起来。
但鞑鞑马蹄始终踩在原地,楼望东单手箍住缰绳,另一道手去扶周茉的腰,他生得高,能轻松够到马上的女人,周茉第一次对「人高马大」这四个字有了实质冲击。
而站在一旁始终观察的陈叙屿看出来了:“茉莉不会骑马,怎么可能比大哥更爱鞑鞑?这不是你卖给她的理由,明显是你偏心,我的朋友要买你根本不搭理,我现在需要一个理由。”
这时楼望东因为周茉在马上的受惊而气愠,朝陈叙屿低眸沉声:“因为我现在爱马仅次于爱茉莉。
周茉双手紧紧抓着马鞍,鞑鞑平静下来的这一刻,她却在楼望东这句话里地动山摇。
他刚才说「爱马仅次于茉莉」时,周茉确实心虚,甚至觉得自己有些叶公好龙了。
可他又说「爱马仅次于爱茉莉」,于是,谁也无法反驳鞑鞑属于她这个真理,连周茉也要接受,因为这是他的偏爱。
而确切听到答案的陈叙屿双手插兜道:“这件事我不帮你说出去,你有胆量就自己跟爸妈讲。
陈叙屿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一切取决于这件事的重要性。
楼望东“嗯”了声,最后跟弟弟说:“你有空就去捡点马粪包回家。”
陈叙屿那张傲娇脸忽然就变阴郁了。
周茉本来对陈叙屿叫自己挤奶工还有些生气,但现在楼望东叫他去捡马粪包,就有些可怜他了,可是她前两天为了给他送牛奶也是千辛万苦,但那又是为了接近楼望东才做的。
于是在男人牵着她往草原行进时,她对楼望东说:“你对弟弟的态度是不是......有点高冷?”
谁知男人在扶着她的脚腕踩正马镫时垂眸说了句:“你现在还不是他嫂子呢,替他考虑什么?”
周茉的心变得跟脚一样,乱得踩不正马镫了!
要楼望东说点承诺以后的话,比登天还难,但要是说残酷的现实,那他太擅长了,比如他还说:“你脚太小,我还是回去改马镫吧。”
“我能踩好的!”
“你也知道不是马镫的问题?”
楼望东掀了下眼睫看她,里面有戏谑的笑,像在说:怎么还是踩不好,这小脚太不中用了。
周茉于是便撑直双腿,用力地踩住马镫,如此倒忽然觉得自己能调控平衡,腰也挺直了。
可是好费力气,楼望东的腰是怎么做到挺那么久的?
此时草原上刮起一阵春风,也将天上的云往他们这儿吹来,于是,云层挡住了直晒的光,却又温柔地透下一片明亮,照在周茉清凉的心底。
广袤的草原间总有一条小河地带,用以滋养这片旷野,她时常觉得楼望东就是这片原野,可她看着这条小河,上面芦苇荡荡,朦胧如泛月霜,她竟在这一刻生出个念头,希望做这条小河。
“在这里真的自由,连鸟都飞得比我们那儿的傲慢。”
周茉出神说出这句话时,楼望东正弯身从地上捡着什么,说:“我还以为你会觉得有钱才能傲慢,你刚才跟陈叙屿说自己买了鞑鞑,下巴都要抬到天上。
周茉在他这句话里一,又不服气道:“我不是傲慢,是......我确实靠自己赚钱买下的,难道自己买的不比别人送的更有底气吗?当然啦……………”
她眼神偷偷瞟了他一眼,怕他不高兴自己要给钱,又心思绕啊绕地说:“我可以接受别人送的,别人不送我也能自己买,我的意思是,我总不能等着别人送,那太不自由。”
楼望东在这时笑了笑,他的眉目在阴暗时深邃吸人,在阳光下又透着股坦荡的澄澈,对她说:“所以既能选择留在香港也能回来鄂温克,才是真的自由。”
因为安逸而选择留在一个广袤的大地,不是真的自由,而是想去哪儿都能随遇而安。
周茉在他这句话里仿佛深深陷入了草原腹地,就像那条沉静的、被旷野扶托的小河,不是它单方面地滋养这片土地,反而是它被这里的繁花绿草所包裹着,才有了漫长生命。
她好像一下便想通了,其实在鄂温克旗也好,在香港也好,她想来便来了,而楼望东申请留港的签证,并不是陷入牢笼的枷锁,而是就像此刻的飞鸟,想逐水漂流便停下了,向往蓝天便振翅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