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望东站在副驾驶的门边,长身几乎挡住了所有光,周茉被他这番话说得面红耳赤:“我......我当初才没有对你使什么手段呢!”
男人听罢,眼神暗沉地抬手扶上门框,正要关上时,周茉猛地抓住他的衣袖,电光火石间,她培养出来的职业反应派上了用场:“你现在把弟弟扔在这里,只单单带我回去,你就算不考虑他怎么想,也要考虑一下你父母知道了,会怎么想我。”
雨后暮色下的空气干净清冽,一道白云被染上了晚霞,一直葳蕤到地平线的尽头。
周茉闻到松针密林的味道,在楼望东倾来的气息里,他问:“你怎么不管我怎么想?”
她指尖拢了拢他的衣衫,布料发出??的、不顺从的声音,周茉咬了下唇,忽然仰头朝他脸颊亲了一下。
纵使是最轻微的接触,却让周茉感受到深渊在滑坡。
男人漆暗的瞳仁蓦地被缕风吹了下,荡起一点云纹。
周茉很快抿唇坐了回去,她最多逾越这一点分寸了。
博物馆前偌大的广场人影渐渐稀落,太阳临近落山,一点余温照着这片伫立在草原间的城镇。楼望东踩过砖面去找陈叙屿时,他正握着手机在查路线。
后脖颈被道宽大的手掌一掐,人就让楼望东拽走了,他抗争的嗓音在广场中响起:“你信不信我回去告诉爸妈,你重色轻弟!”
嚷了半路,发现楼望东把他带到车边,后排车厢的窗户拉下,周茉一张粉俏的脸露了出来,对陈叙屿尊重道:“您坐副驾吧。”
好像有那么一点正规待遇了,陈叙屿仰了仰下巴,傲娇地拉开了副驾的门,而楼望东站在车边,目光灼灼印在周茉的脸庞上,她倏忽缩了回去,把车窗拉上了。
有陈叙屿在的旅途是不会安静的,他先是拿手机拍了几张副驾角度的照片发到家族群上,然后又问茉莉香港有哪些好玩好吃的。
楼望东扶着方向盘的双手紧了紧,骨节凸起,一阵子没看住,陈叙屿都知道她从哪里来了。
“那你什么时候回香港?”
陈叙屿哪壶不开提哪壶,楼望东压了压烈气。
而周茉却说:“我暂时不回去,这次是有业务出差来了北京,中间刚好赶上五一假期了,所以来这边玩玩。”
说这句话的时候,她眼神不自觉看了眼望东,不知道他听见了没有。
自从来到额尔古纳,他都没问她什么时候走,好像故意回避这个问题。
“噢~”
此刻陈叙屿眼神夹着揶揄斜斜扫了他大哥一眼,故意讲:“那太好啦,可以跟我们一起回北京!怎么那么巧啊~茉莉就刚好去北京出差?”
这世上哪有那么多巧合,周茉自然不敢说是自己在众多业务里找到了这个项目,熬了三天三夜才竞选上了法务代表,只道:“香港到北京有直飞航班,业务往来密集,很正常。”
“可惜了,我哥都不去北京。”
陈叙屿故意讲:“我爸妈说他赌气,小时候把他扔在额尔古纳,所以长大他不回北京也很正常。”
这时楼望东终于开口:“再说我把你扔下车。”
周茉发觉楼望东和陈叙屿虽然是不常相处在一起的兄弟,但他们间却没有一点客气,或许是因为陈叙屿被骄纵惯了的性格,他说话很少考虑别人的心意,总是直来直往,嗯,这点真的很亲兄弟。
所以没有什么隔阂,大不了就吵架,反正是亲兄弟,打断骨头连着筋,周茉托腮想,一段关系能不用谨慎地顾忌维持,又因为亲情的纽带而清楚地知道,对方是对自己好的。
她忽然也想和楼望东做兄妹了,这样就算隔了北京和内蒙这么远的距离,也不会断。
回到民宿,周茉说了声“谢谢”后下车,瞧,兄弟亲情总是能陪到最后。
等后排车门一关,楼望东启动车身,望着挡风玻璃对陈叙屿说道:“回到家,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心里清楚吗?”
陈叙屿眨了下眼睛:“大哥,你觉得有可能吗?你们没可能,我就不说,你们有可能,我就铺垫。”
男人眼眸微凝:“听天由命就不可能,事在人为还尚有机会。
陈叙屿挑了下眉梢:“我就知道你那天不会平白无故在北京转机,他们汉人有句话,叫「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都这把年纪了,别说香港,只要你找到媳妇结婚,朝鲜我看爸妈都敢去提亲。”
楼望东瞥了他一眼:“她还跟你打探我什么了?”
陈叙屿轻“咳”了声:“哥,我想吃烤全羊。”
楼望东指腹点了点方向盘:“给我在北京租个房,要带院子。”
陈叙屿眼神斜笑:“哥,你以前可不舍得这么花钱啊,爸妈给你的都不要,这回还要租院子?”
楼望东双手紧了紧方向盘,并不是什么事都能跟弟弟说,比如周茉在北京自然有房子可住,但如果他的院子够漂亮,就能留住她。
“明天吃烤全羊。”
陈叙屿一听,立马达成交易:“茉莉问妈妈是怎么把爸爸拐到北京的。”
楼望东长睫掀了掀:“你怎么说?”
“我就告诉她,''你有机会问我妈妈,她喜欢早上去河边捡石子''。’
楼望东眼瞳一凝,直接把弟弟扔下了车。
额尔古纳的清晨透着广阔又斑斓的光,云雾浮得很低,像要压到草原上了,可伸手去够的时候,又只能摸到一阵风,从东边吹来的煦风。
周茉昨晚睡得早,趁篝火晚会还没开始,来往游客的声音无暇穿过她薄薄的木门之前,这一觉因她疲惫了数和习惯了许多噪音的缘故,反而睡熟了。
来了额尔古纳几天,还没有真正到达过这条河岸。
此刻一蓬一蓬的芦苇被风吹得似起伏的山脉,又像朦胧画卷的描边,汨汨生长在流经边境的长河上。周茉第一次真切感受到春天在额尔古纳的力量,浩荡宽广,一层又一层地将碧绿草地和春水送来,沿着河岸走时,她想,不论今天能不能遇
到,她也有收获了??一枚晶莹剔透的石子。
就在她险些要沉迷捡石头的时候,一双刺着暗花绣纹的羊皮靴停在了她脚边。
周茉抬头时,看见一张洁白的脸,眉目中有和陈叙屿相似的弧度,原来弟弟更像妈妈,肤白净美。
“这边的石子没有另一边的好看。”
她的嗓音很温和,就显得周茉有些紧张:“是......是吗,我看这里的已经很漂亮了。”
周茉本是没有胆量来河边偶遇楼望东的妈妈的,但偏偏国人有一个特性,叫:来都来了。
既然已经打定主意要打探消息,又有什么好扭捏,而且干他们法律这一行的,总是需要收集众多细微资料,才能知晰全貌。
楼妈妈左掌托了几枚小石子,右手漫不经心地把玩着一颗,边走边道:“你喜欢什么样的石头?大的还是小的?”
周茉下意识捂了下胸口,然后伸手从脖颈后揪起项链,从衣领带出楼望东送给她的茉莉吊坠,不过指甲盖大小,秀气精致。
女人看了眼,笑:“很适合你,跟我来捡吗?”
周茉有些不好意思地双手叠在身前,点头的时候,感觉太阳晒得她脸颊发烫。
于是她们一前一后,沿着碧蓝的河与天之间行走,避免不了寒暄来历,周茉说自己是从香港来时,女人眼睛显然一亮,像河床上熠动的涟漪,她说:“我大儿子前阵子给我们从香港带了些茶回来。”
人到中年,总是三句不离孩子,说完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茉莉香片。
周茉突然感觉她在叫自己的名字,也跟着不好意思了起来,蹲下将手伸进河里搅啊搅,搅得凉一些时,又听楼妈妈说:“他在北京出生的时候,他的爷爷来看他,高兴得合不拢嘴,说要把他训练成草原的猎鹰,他的爸爸就听出来老人家想带他回
草原去,自然是不同意的。”
河边临近流水的地方,石子在灿烂的日头下亮得发光,周茉捡起来一颗,像捡到了楼望东一段小时候的记忆,于是收进了囊中,并对楼妈妈说:“是呀,我也不想离开父母。”
楼妈妈在周茉这句话里转眸看向她,目光里有一种很深邃的情感,像这看不到底的河床:“你听过孟母三迁的故事吗?”
周茉微微一怔,相传孟子的母亲为了孩子能在良好的氛围里成长,不停地搬家,直至找到好邻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