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芷安身心疲惫到极点, 到派出所做完笔录没多久,就靠在一女民警身上睡了过去,醒来发现被她当成依托的人换了一位。
这人有着挺括硬实的肩膀,若有若无的草木清香,气场没那么温煦,冷彻凌厉,充满咄咄逼人的侵占性,此刻却带给了她足够多的安全感。
太不真实的一幕,让她错以为此刻各个器官感受到的只是水中的幻镜,她忍不住伸出手想要去掬一捧放在手心,不曾想,抓到的是他冰冷的金属拉链,她的大拇指指腹还划过了他外套里的毛衣,软而扎。
心莫名也被刺痛一下,她条件反射地收回手,半路被人拦截,包拢在手心。
“醒了?”
她这才敢抬高视线去看他的脸,不似水中月那般皎洁,相反此刻的他有些憔悴,眼周凝聚着浓重的疲惫和郁结,让人想要去抚平。
“你怎么在这儿?”
纪浔也顾左右而言他,“坐飞机来的。”
叶芷安鼻腔略干,眼睛也有些胀痛,抬手揉了两下问:“我睡了多久?”
一旁的女警循声计算了下时间,“也就四十分钟不到。”
叶芷安露出迷茫的神色,话是对纪浔也说的,“那离我给你打电话也就过去不到一小时,你怎么能这么快?坐飞机再转车到暮落村怎么也得两个多小时吧。”
“你朋友给我打电话,说你可能出事,我就直接坐飞机过来了。”
叶芷安还没完全清醒,反应比平时慢很多,先是哦了声,被他横抱起时一怔,下意识挣扎,片刻同他低垂的眼对视上,看清里头的安抚意味后,她才平静下来,“我得给苏念回个电话。
“我已经替你回过。”
她温吞地哦了声,逃避似地将脸埋进他胸口,清亮的嗓音变得沉闷,“我们现在去哪?”
“去医院给你做个系统检查。”
桐楼的医疗设备他信不过,她现在的状态也不适合连夜飞回北城,只能退而求其次坐半小时车去临市的中心医院,顺便给她的脚重新包扎。
“我不想去医院。”
纪浔也低下头,没跟她,“你想去哪儿?”
“我想去酒店休息。”
“好。”
两个人此刻的情绪不亚于海啸来时的凶猛激烈,交谈时的语调却比重逢后任何一次见面都要平和,将气氛烘托得格外诡异。
暮落村的夜晚少了城市的灯红酒绿,一片寂静。
这样的沉闷一下子带叶芷安回到还被困在房间那会,心脏又开始剧烈跳动,上车后,她还不肯松开纪浔也的毛衣,“你说说话吧,什么都行。”
她额角也已经简单处理过,包着纱布,有红色硬币大小的血迹涸出来,上唇干燥发白,下唇被她咬破一个口子,血已经凝固,可这些带来的震撼都不及她现在看人时的眼神,充满猜疑与惊惧不安,聚焦后又是前所未有的空洞、茫然。
哪怕提前做好心理建设,在亲眼见到她后,纪浔也心脏还是产生了一种天崩地裂的晃动感,霎那间,全身的血液都冲到手上,手指突然变得肿胀僵直,无论如何也动不了。
想抱住她,又怕伤到她,愣了好一会儿,外头的喇叭声将他意识拉扯回来。
纪浔也摁下大脑的晕眩感,用笑容掩盖眼底的狠戾,“天气预报说北城未来半个月可能会下雪,昭昭小姐,到时候赏个脸一起去看雪景吧?”
“你从哪儿看的气象预报?”
“百度。”
“气象每天都在变,你越提前看越不准确。”
“要真下了,你愿不愿意陪我?”
叶芷安将下巴埋进他替她准备的羊毛围巾里,吸吸鼻子,正要给出回答,车在酒店门口停下。
一家普通的便捷式连锁酒店,开的是家庭套房。
二十分钟后,门铃响了两声,叶芷安以为是纪浔也的助理,等人走近,却看见一张陌生的脸,三十上下,手里提着一个药箱。
林盛安是纪浔也的初中同学,正儿八经的医科高材生,毕业后在沪城一私立医院当外科医生,没多久被纪浔也雇来当私人医生,也是巧,这两天正好轮休,在桐楼旅游。
纪浔也不顾现在已经是深夜,一通电话打去,林盛安骂了他几句,还是任劳任怨地赶来。
见到纪浔也口中的“重症患者”后,心里的骂声更大了,脸上倒没表现出现,微笑着拿出消毒液和纱布。
纪浔也一直观察着叶芷安的反应,她一皱眉,他的心就像被什么东西攥了把,呼吸短暂变得困难,沉嗓打断林盛安:“你弄疼她了。”
林盛安一阵好笑,“大哥,她脚底板都伤成这副样子,擦药能不疼?你拿片羽毛去刮都疼。”
纪浔也视线还是冷冰冰地倾轧而下。
林盛安把工具递过去,“要不你来?”
纪浔也没动,“我要是自己能行,还要你过来干什么?”
他正满肚子火气无处发泄,这会甭管谁撞他枪口上,他都能摆出六亲不认的姿态,直接将人射个体无完肤。
刻薄的嘴脸终止于衣服下摆传来拉拽感那一刻,他垂眼,看见叶芷安朝他小幅度地摆了摆头,有劝诫的意思。
同样将她这小动作看在眼里的还有林盛安,眼底兴味霎时重了几分,没想明白对面是何方神圣,才会让向来狂妄自大的纪公子如此听话。
上完药,纪浔也递给林盛安一个眼神,两个人朝外走去,顺手带上卧室门。
“她怎么样?”
“皮肉伤,没什么大碍,不过你要是实在担心,明天就去医院做个检查。”
纪浔也嗯了声,又问:“你认识的人多,里面有没有靠谱的心理咨询师?”
“我记得你在北城那朋友,就那周家大公子不就是个心理咨询师?哦对了,我听说他前几天花重金拍下了一紫罗兰??"
纪浔也不给他趁机八卦的机会,烦躁地拧眉打断:“他不靠谱。”
“那行,我回头给你推几个,你自己对比着选吧。”
说完林盛安才想起问他:“找心理医生给谁看?”
纪浔也没说话,下巴朝卧室一点。
林盛安心领神会,“怕她得创伤后应激障碍?出了这档子事,也确实是得找。”
纪浔也不置可否,点了下手机屏幕,逐客令下得坦荡又无情,“行了,时间不早,你也该走了。”
“你也知道时间不早?他妈大半夜把我叫出来,你以为我没有夜生活的?就你女人是人,我不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