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芷安和纪浔也大年初五就回了北城,离开梦溪镇前,纪浔也带她去了趟墓园看望秦婉凝。
四小时后,飞机落地,叶芷安没回四合院,小尾巴似的,又跟着纪浔也去了且停。
小纪总积攒了不少亟待处理的工作文件,在书房待了整整一下午,叶芷安也一直没离开书房,花了两小时写稿,其余时间都在刷手机。
等人合上文件, 她一个直球打过去,“你都还没跟我求婚,我怎么就成了你未婚妻?”
未婚妻这称呼不是纪浔也第一次说,却是叶芷安第一次在意识清醒的情况下听到。
这次这话是冲着墓碑里的秦婉凝说的:“妈,我带我未婚妻来看你了。”
纪浔也笑着起身,朝她走去,“我说你刚才怎么一会儿撅嘴,一会儿挠头的,原来是在纠结这个?”
“你刚才不是在工作,还能注意到我在干什么呢?”
“我就不能一心二用?”
叶芷安没话说了。
纪浔也挨着她坐下,左手掌贴在她后颈,缓慢描摹着什么,再次开口时的嗓音比他掌心灼热的温度还要撩人,懂了,下次一定对外叫老婆。”
叶芷安还是不满地瞪他眼。
纪浔也又改口:“对内也这么叫?”
“行不逗你了。”纪浔也将人往怀里找,“再等我一会儿,到时候我们昭昭想要什么,我全都给你。”
叶芷安轻声问:“那你得牺牲什么?”
“不用。”
她不信。
“当你有足够能力的时候,就不需要做出任何舍弃和权衡,相反还会有人赶着上来替你收拾各种烂摊子。
纪浔也面色泛冷,看向她时,才柔和几分,眼底还藏着一种游刃有余的傲气,“你别怕,就算到时候我当个甩手掌柜,也没人来说我半点不是。”
叶芷安听得一知半解,想问他是不是跟纪书臣达成了什么协议,听见他先声夺人:“我在我妈坟前说了这么多掏心掏肺的情话,你怎么就只记得这三个字?”
“不需要我记得啊,我都录音了,以后什么时候想听,就什么时候拿出来仔细品味。”
纪浔也并不在乎她这话里几分真几分假,“你要是真想听,我人就在这儿,每天都能给你讲新鲜、不重样儿的。”
“我怎么不信你词汇量能有这么丰富?”
说到这儿,叶芷安想起一件事,“你高三写过一篇作文,被你当时的语文老师当成模范代代相传,也传到我这儿了,我到现在还记得你在作文里写了这么一段话。”
她轻咳两声,切换成播音腔,一字不差地复述道:我们的时代,偏爱图像而不信实物,偏爱复制而忽视原稿,偏爱表现而不顾现实,喜欢表象甚于存在。”
纪浔也顿了两秒,“你可别跟我说我那篇作文里最让你有感触的只有这一句?”
怕他不信,叶芷安坚定地点了下头。
纪浔也的表情瞬间精彩纷呈,片刻从喉间呵出一声冷气,“我就实话跟你说吧,那八百字小作文里,就这句话非原创。”
他从兜里摸出手机,点开搜索引擎,界面很快跳出AI解答:出自居伊?德波的《景观社会》。
轮到叶芷安神色跟打翻的颜料一样。
纪浔也笑到胸腔都在颤,“我在各方面确实比一般人优秀,但也没你想象中的十项全能。”
叶芷安眯眼,“我怎么感觉你这话更像在自夸。”
纪浔也用一脸“又被你发现了”的反应终止这个话题,转头开始调戏起人,“嘴巴冷,替我捂捂。”
叶芷安眼疾手快地拿手背堵住自己的嘴,说话声模模糊糊地透出来,“油死你算了。”
用吴侬软语说着怼人的话,乍一听,杀伤力不足,更像娇嗔。
纪浔也心动难捱,唇压上去,贪婪地掠走她唇齿间的潮热。
去年十二月在桐楼的直播活动引起热烈反响,台里趁热打铁,又和沪城地方台联合推出系列节目,确定人员名单前,萧政专门把叶芷安叫到办公室,问她愿不愿意去。
是个很好的锻炼机会,叶芷安没有道理拒绝。
送叶芷安去机场隔天,纪浔也去了趟周予的心理咨询室。
事先有过预约,见到他时,周泊予并不意外,疑惑的是他这趟来的目的。
两个人上次见面,还是在拍卖会后,周泊予将代拍到的紫翡亲自转交给他,再上次,就是在半年前赵泽组的局里。
包厢里有人在唱《慢冷》。
唱到那句“怎么先炽热的却先变冷了,慢热的却停不了还在沸腾着”时,对面这痴情种一个抬手,将酒杯砸到屏幕上,MV里的面孔和玻璃一般,瞬间四分五裂。
所有人都愣住了,齐齐看他。
始作俑者不见在商场里雷厉风行的气势,维持着吊儿郎当的坐姿,眼尾被酒精熏出分明的红晕,和哑涩的嗓音一同带出满身的颓然:“难听死了。”
自此之后,但凡有纪公子在的场子,没人敢放这首歌,生怕触了这尊佛的霉头。
周泊予敛神,用半开玩笑的语气问:“怎么,是我给你拍的翡翠有问题?”
“翡翠很好,是人有问题。”
“不应该啊?你跟你那小主持不是复合了,怎么礼物还送不出去?”
“她还不知道我要送她这东西。”纪浔也闲散的姿态里藏着一种势在必得的自满,“人都是我的了,礼物没必要着急送。”
周伯予看得一阵好笑,心说:也不知道前段时间痛失所爱,只能自虐的人是谁。
纪浔也又说:“来你这儿,是想问问你认识的心理咨询师里有没有擅长情绪调节的。”
“你这范围给的也太宽泛了,非要说起来,我们的工作,归根结底就是给患者调和抚慰情绪的。”
周泊予让他举个详细点的例子,“具体哪方面的情绪?愤怒?”
“愤怒需要还自我调节?”
周泊予抬了下眉,“听你这意思,你现在还以前一样,一个不爽,就直接动手宣泄了?”
“真能让我动手的,只能说明他们本身就有问题??非要赶着上来找不痛快。”
周泊予不再跟他执着这个问题,“不是愤怒,那是什么?”
纪浔也沉默数秒说:“自厌和自毁情绪。
这两样是他目前最难控制住的。
周伯予和纪浔也的交情和来往不及纪浔也同赵泽来得深厚,但总归在一个圈子里长大,不说知根知底,对对方的脾性也算准了五六成,尤其是少年时代的纪浔也,用一个词概括,就只能是:问题少年。
抽烟,喝酒,打架......除了滥 | 交、磕药外,能干的坏事全都干尽了。
这样的人,很难说在人格上不存在某部分缺陷。
思忖的空档,周泊予听见发小又说:“你是不知道那姑娘对我的事,有多上心?给我找了一堆舒缓神经的轻音乐,又亲手做了掺进去我最喜欢味道的香薰蜡烛,逮到机会就变成夸夸机器,一个劲地说了我有多了不起,要不是我早知道自己有多
混,她的话我是真能相信。”
周泊予听他说了这么一通有的没的,笑了,“你跟我说,托我找人是假,秀恩爱才是真的?”
纪浔也笑,“托你找人是真,顺带秀一把恩爱。”
空气倏然安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