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上又与妾玩笑了,妾哪里有兄长?”
姜曦垂眸认真的给宣帝按揉着头部的穴位,宣帝微眯着眼:
“朕翻过你们姜家的族谱,这一支是你曾曾曾祖父的嫡支血脉,虽是子孙能人辈出,可却为奸人所阻。
此番你父封爵,倒是让他们摆脱困境,你也不必担心他们心怀叵测。”
姜曦先是一愣,过了许久这才看着宣帝:
“圣上真不是与妾玩笑?”
宣帝笑着捏了捏姜曦的脸:
“朕怎么用正事和卿卿玩笑?”
姜曦闻言便要起身,可是宣帝却压着她的双腿:
“珠圆玉润,绵若无骨,是个好枕头!”
姜曦顾不得宣帝的调侃之言,焦急道:
“妾请圣上收回成命!妾,妾跟他们一点儿也不熟,怎么,怎么能让他们坏了圣上的清?”
宣帝握着姜曦的手,闷闷的笑了出来:
“朕还当是什么事儿呢,朕都查过他们底细,可以一用,况且,朕的卿卿颇擅惹祸,总要让人忌惮一二不是?”
宣帝那双比之姜曦更为狭长的凤眸里面盛满了深情,可姜曦更清楚这深情之下的冷漠。
“圣上怎么能这么说?怎么就擅惹祸了!”
姜曦有些愤愤,宣帝笑了笑:
“今日之事难道还不算吗?”
宣帝握着姜曦的手,放在胸口:
“朕还记得此前卿卿还向朕保证过,不会再气皇贵妃了,怎么今个又开始?”
“那能一样吗?皇贵妃要用圣上做筏子,若非她有孕,还有很多话要跟她说!”
姜曦那副振振有词又护犊子的模样让宣帝不由勾了勾唇,这后宫之中,只怕也只有眼前一人会为了自己的声誉,以下克上,不计代价了。
“所以,朕与卿卿也是一样的想法。”
姜曦沉默了一下,随后看向宣帝,小声道:
“那圣上再与妾说说,这几位素未谋面便沾了妾的光的兄长吧。”
那幽怨的眼神让宣帝不由一乐,随后这才坐起来,展了展身子:
“哎呀,朕怎么突然觉得有些口渴?"
姜曦忙斟了茶水,宣帝又说有些饥饿,姜曦遂取了点心,等宣帝好一通折腾够了后,这才兴致盎然的开口道:
“卿卿如今共有五位堂兄,他们分别叫:姜自冰、姜自清、姜自玉、姜自?、姜自威。”
“这名儿倒是耳熟,可是出自《艺文类聚》中如冰之清,如玉之洁,法而不威,和而不亵''这句?”
“卿卿慧眼,他们倒也不负其名,皆为人中龙凤。其中,姜自清与姜自威二人入御林军,其余三人也进去各部做了照磨。
姜家倒也算聪明,未曾只让你父一人上奏荫补,否则也容易授人以柄。
姜曦将这些用心记下,这才一脸感动的看着宣帝:
“圣上如此眷顾,妾,妾真不知要如何回报圣上大恩!”
“卿卿在朕身边,已是最大的回报了。”
宣帝温柔一笑,这一夜,他虽不似此前的凶猛,可温吞起来,却也磨人的紧。
偏姜曦一言不发生生忍了下来,等到宣帝将人挖到自己怀里,这才发现她的小衣早已被汗水打湿透了。
烛火莹莹,宣帝恬然入睡,姜曦看着宣帝安静的睡颜,抿了抿唇。
今日是封赏,明日只怕便是挡刀了。
圣上素来喜欢与人做公平的交易,却无论那人知不知情,这颗棋他都会毫不犹豫的落下。
要么杀敌,要么被杀。
这一次,圣上的真正意图只怕是皇贵妃腹中之子。
今日圣上下了皇贵妃的六宫之权,本就是在向众人宣布,可以对皇贵妃下手了。
是为了保护对皇贵妃下手之人,还是为了激怒梁相?
姜曦不希望这个人,这把刀是自己,可现在看来,她并没有选择的余地。
“圣上......”
姜曦轻轻一叹,宣帝似有所感,可却怎么也睁不开眼,没一会儿,又陷入了安眠之中。
姜曦扯了扯嘴角,没想到圣上倒是真能在她身边安枕。
这一夜,同床异梦。
数日后,因着取消了请安,宫中又实在无趣,交好的妃嫔们走动一下子频繁起来。
这日,姜曦、茯苓和纯妃一同去明锦宫探望李才人,经过御花园的时候,忽而听闻花丛中传来宫女说话的声音。
“你听说了吗?娘娘娘的娘,也就是宁安伯夫人昨个乘车惊马,整个人直接从马车里被甩出去了!”
“怎么没听说!?娘娘娘还不知道这事儿,你说咱们要不要去卖嫔娘娘一个好?
之前朱华宫上下都有重阳糕,咱们给嫔娘娘送个消息,也能得几两银子吧?”
“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本宫自有重赏!”
宫女们转过身去,只见平日总是带着温和浅笑的娘娘娘,这会儿面色苍白如纸,眼睛却红的吓人。
姜曦勉强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
“说罢,本宫不会怪你们的。”
二人对视一眼,跪下回话:
“回娘娘的话,奴婢们也是听采买的小太监所言,宁安伯夫人昨日在街上不知缘何惊了马,虽然遇到了谢大人相助,可也在最后滚落马车,人直接便昏死了过去,之后,之后怎么样奴婢便不知道了。”
小宫女说着,低下了头,姜曦看了她一眼,稳着声线:
“你能记着本宫,本宫便也记着你,若是你想朱华宫当差,便去寻华珠,若是不愿,也可去找华珠领赏。”
姜曦说完,冲着纯妃微微一礼:
“纯妃姐姐恕罪,我有要事,先行告退。”
纯妃立时便知道姜曦要做什么,她忙道:
“妹妹莫慌,莫要说错了话,办错了事儿。”
姜曦点了点头:
“姐姐的话,我记着了。”
可有些事,若是逼不得已,她也必须做。
茯苓也立刻向纯妃请辞,看着二人一前一后的离开,纯妃也不由得叹息一声。
该来的,总会来的。
姜曦并未回朱华宫,而是直接乘着轿子去了勤政殿,春鸿远远看到了姜曦便迎了过去,姜曦未语声音已然哽咽:
“公公,我娘她......”
“哟,怎么叫娘娘知道了这事儿!圣上,圣上还没想好怎么告诉娘娘呢!”
春鸿也不由一急,姜曦抬手拂过面颊,拭去泪水,长睫轻额:
“烦请公公替我通报一声,我想见圣上。”
“哎,这儿风大,您在廊下等候,别被寒风刮了脸。”
春鸿贴心的说着,姜曦的眼珠只是木楞的转了转,还是华秋扶着她找了一块避风处。
“娘娘,圣上请您进去。”
姜曦这时也机械的跟上了春鸿的脚步,她刚一踏进勤政殿,宣帝便看了过来:
"gap gep......"
对上女娘那双通红的双眼,宣帝的万千言语都堵在了胸口:
“卿卿,你知道了。”
“圣上为何要瞒着妾?”
姜曦的声音带着质问,可是宣帝这会儿却无瑕顾及,他连忙起身,绕过御案,将姜曦拥入怀中:
“朕,不知该如何告诉你。”
这话一出,宣帝只觉得自己脖颈被烫了一下,女娘哭的很安静,她几乎无声的大颗大颗落着泪珠,宣帝也觉得胸口闷闷的,但他知道自己不能沉默,只僵硬的拍着姜曦的背脊:
“卿卿莫哭,宁安伯医术高明,故而朕并未派太医前去添乱,不过在事发后的第一时间,朕已经让人将库里夫人可能会用到的药材尽数送到了宁安伯府上,姜夫人一定可以安然无恙的!”
“那可是马车啊圣上!”
姜曦抬起脸,她的眼睛,鼻子,嘴巴都红彤彤的,攥着宣帝衣衫的手指不住的颤抖着:
“妾在宫中一直与人为善,唯有皇贵妃娘娘多次相逼,妾才不得不反击一二。
如今,梁夫人不在了,梁家这时也要索了妾娘亲的命来为梁夫人偿命吗?!"
姜曦这话一出,宣帝仿佛被针扎了一下,直接炸了:
“住口!”
姜曦泪眼婆娑的看着宣帝,宣帝深吸一口气:
“卿卿,姜夫人此事应当是意外......”
“为何妾觉得圣上这话有些心虚?”
“你放肆!''
宣帝正要发作,姜曦垂下眼,她低低道:
“妾忍耐这么久,放肆一回又如何?若是遇险的是太后娘娘,圣上又当如何?"
“妾要见娘。”
姜曦斩钉截铁的说着,宣帝原本的呵斥到嘴边又落了回去,他不免想起方才姜曦的话。
若是有朝一日,梁家知道真相,是否会真的报复在母后身上?
若是母后遇险,自己......又当如何?
宣帝想要伸手去拉姜曦,可姜曦后退一步,直接跪了下来,一言不发,用沉默表态。
宣帝定定的看着姜曦,勤政殿中弥漫着让人几乎喘息不得的威压,春鸿和华秋也跟着跪在一旁。
春鸿这是心里都要急疯了,娘娘娘怎么能对圣上行如此威逼之事呢?
圣上生平最言语旁人逼迫了,若是一个不好…………………
“好,朕准你出宫见母。回宫后,你便自宫门,闭门思过吧!”
宣帝没有说日期,那便是遥遥无期。
姜曦也没有抬头,她只是低着头,谢了恩,声音沙哑至极,却藏着宣帝从未听过的痛苦。
宣帝背过身去:
“你去吧。”
姜曦告辞离去,宣帝则站在原地,一动未动,怀中仿佛还有女娘的温度与香气,可却在瞬息之间,她仿佛一下子远离了自己。
他错了吗?
他真的错了吗?
可嫔才是终结皇贵妃腹中之子的最佳人选,否则他亲手扶起的宁安伯府又有什么用?
他没错!
他没有错!
可为什么胸口空荡荡的,仿佛一股寒风吹过,又凉,又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