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说的对。
帝王当无情。
他无错。
嫔妃省亲,纵使来的无比匆忙,可是阵仗却是非同一般,随着那杏黄车顶的车队走在街道上,哪怕是一品大员的马车也要避退。
德安侯夫人听着动静,连忙让人将自己的马车赶到小巷,可却挑起帘子,一眼不错的看着巷口,等着那马车辘辘行过。
那样煊赫的气势,哪怕是侯府在其面前也如米珠之于皓月,黯然失色。
若是嫔是她周家的女儿,此刻在府中等着被人讨好的人便是自己了!
哪里会需要自己去旁人的灵前伏低做小?
姜曦并不知自己与德安侯夫人擦肩而过,这会儿她只是紧紧握着双手,她害怕,她怕极了那梦中之事又重蹈覆辙!
不知过了多久,姜曦只觉得度日如年,等听到外头华秋说到了的声音后,姜曦直接便跃下马车急急走进了宁安伯府。
“这位,这位......"
“我们娘娘是宫里的娘娘娘!”
华秋立刻说道,守门的门子顿时面色一变:
“原来是大小姐!不对,娘娘,娘娘您快进!”
门子立刻迎了姜曦朝正院走去,姜千里这时才为林良玉拔了针,他守了一夜,整个人面色憔悴无比。
“爹,娘怎么样了!”
“曦,曦儿?”
姜千里下意识的擦了擦眼睛,一旁端水熬药的几个青年也不约而同的看了过来,半晌这才连忙上前请安:
"Ait......"
“几位堂兄不必多礼,圣上已经跟本宫提过你们。”
五人又惊又喜,而姜曦见他们也纷纷在外照看,倒是看着他们的神色柔和了一二。
但很快,这抹柔和转瞬即逝,姜曦又催促道:
“爹,娘到底怎么样了?我想去看看娘!”
“玉娘还得一刻钟估计就能醒过来了,走,咱们先进去瞧瞧她。”
姜曦重重点头,抬脚便疾步走了进去,姜自威想要跟上去,却被姜自?一把拉住:
“你去做什么?娘娘娘一家团圆,咱们添什么乱?”
“什么话!我得叫娘娘知道,婶婶这罪不是白受了!我方才了那马夫的小儿子,他可什么都招了!”
姜自威晃了晃自己沙包大的拳头,还要再进,姜自冰淡淡开口:
“老五,安分一点。”
“哦,大哥。”
姜自威安静了,姜自?却不由喃喃道:
“娘娘娘只是嫔位,却能出宫省亲,有些不合规矩啊......”
姜自玉眯了眯眼:
“是不合规矩,也不知娘娘付出了什么代价。”
“我去仔细看过了现场的车辙,只凭马夫一人只怕做不到。”
姜自清沉默了一下,将自己的发现道来。
室内,林良玉没一会儿便悠悠转醒,她看着床边的姜曦,一时眼泪横流:
“真好,这个梦真好啊,我终于看到我的曦儿了。”
姜曦鼻子一酸,握着林良玉的手贴着自己的脸颊:
“娘,不是梦!不孝女回来看您了!您疼不疼?哪里不舒服?”
“曦儿?真的是你?!!”
林良玉几乎从床上弹了起来,她紧紧抱着姜曦不撒手:
“娘的曦儿,娘的曦儿终于回来了!”
林良玉呜咽着,姜曦与林良玉抱头痛哭了一阵,姜千里也在一旁抹眼泪,倒是没好意思和母女二人一起哭。
过了好一阵,姜曦这才松开了林良玉,握住了林良玉的手腕,她真是傻了,自己都诊脉的还要等那么久。
等诊过脉,姜曦的脸色这才微微和缓:
“幸好都只是些外伤。”
“娘没事儿,受一回伤,能看到曦儿,娘高兴还来不及呢!”
林良玉跃跃欲试的说着,姜曦却面色一整:
“娘,我此番出宫本不合规矩,只怕回宫就要闭宫思过了。”
“什么?”
林良玉紧紧握着姜曦的手:
“傻孩子!那你回来做什么!娘能有什么事儿,就算真有什么,娘还能给你托梦啊!”
“娘!”
姜曦忍不住又一把抱住了林良玉,闷声道:
“我才不要,我要亲眼看娘好了,我才放心!我敢这么做,就知道怎么能出来。
爹,此事一出,你只要记住一句: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你们在宫外,这是我唯一能为你们做的了。"
姜千里还有些愣,林良玉忍不住瞪了姜千里一眼:
“你爹记不住,娘记着!曦儿,你现在回去能罚轻一些不?”
林良玉担心的说着,姜曦摇了摇头:
“事做都做了,我心里有数,这么久不见娘了,娘就没有什么想跟我说的?”
“怎么没有?咱们娘俩要是说话,怕是三天三夜都说不完!”
姜千里闻言,吹胡子瞪眼:
“曦儿你眼里只有玉娘,爹这么一个大活人在这儿你都不跟爹说两句!”
姜曦忍不住笑了眼里的泪水还没有消去,又笑了出来,看上去有几分滑稽:
“怎么没有想说的?敢问爹爹,第一次做伯爷的滋味如何?”
姜千里闹了个大红脸,林良玉这时才揶揄道:
“这话你可把你爹问着了,他收到圣旨那天,一宿都没睡,等白日里做梦还在那儿谢恩呢!”
姜曦闻言“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姜千里忍不住看向自家媳妇:
“玉娘,你跟曦儿说这些干啥!你咋不说那何齐禄得了消息后,跟看门狗似的给咱家守了三天门呢?”
姜千里想起这事儿就觉得痛快
“要不是圣上直接砍了他的头,回京我还得参他一本!”
“人家是狐假虎威!你这是爹假女威,还?瑟起来了!”
林良玉很是嫌弃的说着,一时三人齐声笑了起来。
这半日,姜曦从?嫔变成了一个黏着爹娘的小姑娘,连磨牙的核桃松子都是姜千里剥一个吃一个。
大白日的便与娘亲依偎在榻上,赖在娘亲香香软软的怀抱里不愿出来,说着母女间的私房话。
不过姜曦报喜不报忧,等林良玉听说女儿靠了一张帕子就勾了圣上的心后,惊叹的都忘了出声。
她是知道自家姑娘的性子的,可也万万没有想到她竟有如此本事。
原本,姜千里要张罗了饭菜,可奈何时间赶不及了,姜曦只能匆匆与爹娘告别,这才朝着马车走去。
重新,回到那座华丽的牢笼。
勤政殿中,宣帝将折子放下:
“春鸿,什么时辰了?”
“回圣上,酉时初了。”
“这么晚了?嫔回宫了吗?”
宣帝一顿,装模作样的问了一声,春鸿立刻道:
“娘娘娘申时末便回宫了......娘娘回宫后,并未传膳,直接便令人闭了宫门。”
后半句春鸿说的小心翼翼,宣帝“啪”的将折子丢在桌子上,怒声怒气道:
“反了她了!不用膳这是想饿死自己给朕示威?还闭宫门!她莫要忘了,她还有协理六宫之责!”
春鸿缩着脖子不说话,宣帝冷静了一下,看向春鸿:
“朕记得,她给你说过话吧?你去,就当还她个人情,给她送点儿吃的去!”
“是!”
春鸿立刻就应下了,宣帝这才轻哼一声,重新拾起奏折,可是却怎么也看不进去。
随后,宣帝索性靠坐在一旁,解开了腰间的荷包,取出里面暗藏着的那枚满绣蔷薇的香囊。
宣帝轻轻的抚摸过去,过去的种种,历历在目,良久,宣帝又紧紧攥紧了这枚香囊。
姜曦一回去,茯苓便迎了上来,急急道:
“曦妹,姜婶怎么样了?!”
“我瞧过了,只是外伤,不打紧。
茯苓这才松了一口气,随后她将一封信交给姜曦:
“曦妹,这封信……………你交给谢齐知谢小将军,或许对你和姜叔有用。”
“茯苓姐,莫不是你与那谢小将军有旧?”
茯苓抿了抿唇,眼神闪过一丝空寂:
“他是我指腹为婚的未婚夫。”
姜曦闻言不由沉默了一下:
“若是茯苓姐当初没有随我入宫就好了。”
“我若是没有随曦妹入宫,又怎么会去揽云园,怎么会想起所有的记忆?不过是我与他有缘无分罢了。
况且,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不知道他可还能记得我,所以......只能请曦妹试一试了。”
姜曦将信放回茯苓的掌心:
“这信还是茯苓姐自己保管,以后在决定要不要告诉旁人吧!对了,茯苓姐,从今日起,咱们朱华宫就要闭宫了。”
“闭宫?”
“我以嫔位之身出宫,总要付出些代价,否则堵不住悠悠之口呐。”
姜曦一脸轻松的说着,茯苓欲言又止,但很快,她笑了笑:
“好!咱们姐妹在一处也不孤独。”
二人相携着去了飞琼斋,而华秋想起娘娘的吩咐,在最后时刻,将娘娘的命令传了出去。
?嫔出宫省亲后被圣上勒令闭门思过之事很快便传遍了后宫,皇贵妃高兴的多喝了一碗药。
明思见药材都用的差不多了,忙去太医院重新抓药,这厢孙太医去了药房抓药,还得一会儿时间,明思百无聊赖的站在门外勾着,忽而一道清润男声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这是前朝余妃有孕时的脉案,传闻她用过助孕方,有孕时日渐消瘦,双目无神,暴躁易怒,哪怕有孙太医保胎,容阳王也自幼身体不好。
如今宫中此等脉案唯此一份,你可要好好揣摩才是。”
日渐消瘦,双目无神,暴躁易怒,这不是照着娘娘说吗?!
明思一时瞪大了双眼,连药都来不及拿,拔腿便朝长宁宫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