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右不必请安,你又有了身子,就先歇着吧。”
“那怎么行,圣上来这里,夜里......没有好好过,这晨起的更衣洗漱妾怎能轻忽慢待?否则,怕圣上下次可就不来了。”
姜曦眸子弯弯,随后下了床,屋子里生着炭盆,她便只披了一条薄斗篷,莲步轻移,取了湿帕子递给宣帝,宣帝从美曦手中接过帕子,不由一笑:
“想来民间夫妻也应如朕与卿卿这般举案齐眉!”
姜曦笑而不语,目送宣帝离去。
过了冬至便是年关,宣帝忙碌了起来,浣纱坊和花房更是如此。
而茯苓用了大半月这才将这二司的账册理了出来,顿时被惊的唬了一大跳:
“曦妹,这,这浣纱坊送来的才五个月的账本,竟,竟有数万两的出项!
还有花房,无论是栽培名种还是其他,一月的出项便有七千两,那这皇宫之中,岂不是每年都要花费近百万两了?”
姜曦也惊了一下,握紧了掌心的书,不过她早有心理准备,只道:
“宫中人口不少,若是平摊到每个人头上,茯苓姐想想是否就没有那么多了?”
“可是一匹市价不过四五钱的粗布却能记账十两,也不知是肥了哪只硕鼠的荷包!”
茯苓恨声说着,她在民间时,三两日得了些许荤腥,已经称得上是顶好的日子了。
更有多少百姓尚且贫寒交迫,勒紧裤腰带交了税收,可被他们这一贪,该是多少民脂民膏?
姜曦笑着摇了摇头,将手中的书放在小几上,托腮看着茯苓:
“茯苓姐有忧国忧民之心,乃当世巾帼豪杰是也,那依茯苓姐来看,该怎么处理此事呢?”
“自然是要让贪墨之人吞下恶果!德妃娘娘不是说,账本有什么事儿她都担着,此事......让她来处理!”
这种得罪人的事儿,茯苓私心不想姜曦沾手。
姜曦闻言,笑了笑:
“此乃下策,德妃娘娘虽有此话,可茯苓姐你有没有想过,账册的问题交上去后,她会有许多种处理办法?届时便不是你我可以插手了。
若是她直接处理了罪魁祸首,那算是剜了祸根,皆大欢喜,可若是她按下此事,反而卖两司总管一个好,架空了我呢?
再退一步说,她两相不占,只隔岸观火,挑拨离间,我又当如何?”
姜曦抿了抿唇,看着茯苓,语气轻而坚定:
“茯苓姐,入宫这些时日,我我只学会了一个理:永远不要将选择的权利交给别人。”
茯苓难得看到姜曦这般模样,她不由低头扣着账本的角:
“阎王好见,小鬼难缠,我,我怕曦妹遇了小人......”
姜曦仰起头,微微一笑:
“我知道茯苓姐的顾虑,不过此事我已有法子,这大半月的不闻不问,只怕他们也已经觉得我要当个甩手掌柜了。”
茯苓顿时眼睛一亮,她盘账倒还有头绪,可若是旁的,真让她来做,倒是总优柔寡断,无从下手。
晌午,阳光明媚,冬日的阳光总是因为对比显得更暖一些,姜曦与茯苓并肩出了宫,朝浣纱坊而去。
浣纱坊在皇宫西侧,与宫外只有一墙之隔,每日浣洗的脏水也都是顺着早年挖下的暗河流出城去。
而这暗河,也有说法,乃是为防贼人打了地道钻地进入皇宫特设,倒是方便了沿途的百姓。
姜曦出来时并未传仪仗,但她这一路只随行宫女太便有十数人,声势浩大,远远的浣纱坊的小太监便一溜烟进去报与总管了。
“奴才韦寻树给妃娘娘请安,娘娘福泰康宁,长乐未央!”
“韦公公免礼。"
姜曦叫了起,韦寻树这才爬了起来,乌丝帽下那张肥腻的脸这才显了出来,一双吊梢三白眼斜里看人,嘴角下撇,乃是天生奸相。
“今个不知娘娘大驾来此,奴才有失远迎,罪过罪过啊!”
韦寻树连连告罪,姜曦没有怪罪,反而道:
“这些日子,本宫虽领了对牌,可却不见韦公公上门,倒是落得清静。这不,今日本宫瞧完了账本,也过来看看。”
韦寻树一听,就知道这是?妃娘娘见着自己没去拜见心里不爽了,至于账本的事儿,一个民间女娘能懂什么?
可宫里人说话总是漂亮的,韦寻树眼睛一闪,便托词推拒起来:
“哎呦,原来是这事儿啊!奴才这整日泡在浣纱坊里,身上都是味儿,哪儿敢污了娘娘您的眼?您若要诏奴才说话,奴才那是恨不得给马儿借副腿,六条腿赶着见您!”
“来都来了,本宫从前只听人说浣纱坊劳苦,倒不知内里如何,烦请韦公公头前带路。”
姜曦将韦寻树的拒绝挡了回去,不容拒绝的下了令,韦寻树不敢再推,只得道:
“那娘娘您这边请。”
浣纱坊占据的空地很大,里面被一条十字青砖路一分为四,最东边是最轻省的理衣房,西边则是晾衣房,南边是宫人们的住处,而北边却是最辛苦的浆洗房了。
而韦寻树只领着姜曦进了理衣房,笑眯眯道:
“?妃娘娘请看,这里头贵人们的衣裳那都是请宫女仔细打理,熏过香这才送归的。”
一进门,便有一股幽香扑面而来,倒是显得韦寻树所言非虚。
而里面的宫女们也是个个面容清秀,十指如玉笋,走出去与富贵人家的小姐也不相上下。
“奴婢等给妃娘娘请安??”
韦寻树这话一出,宫女们连忙福身请安:
“不必多礼,你们自去忙吧。”
“如此瞧着,这浣纱坊倒也不是什么不好的去处。”
姜曦偏头看了一眼韦寻树,韦寻树一时揣摩不到姜曦的意思,只道:
“哪里,只是贵人的衣裳多金贵,这些宫女那双手每日是要泡足了秘药,使得她们双手光洁如新才能睡去哩。
不过这秘药虽好,却不能多用,至多五年,她们也便不顶用了。’
韦寻树随意的说着,姜曦目光从宫女们整理的衣裳上一一略过,等到了最里面,堆成山的太监服和宫女服这才由几个老宫女整理着。
“再瞧瞧别处。”
姜曦淡淡收回眼,侧耳听了听道:
“北边儿倒是动静不小,过去瞧瞧。”
主子下了令,自是没有韦寻树推三阻四的,但他还是道:
“娘娘,北边是浆洗之所,您金尊玉贵的,可万万要仔细啊!”
“有韦公公在,本宫相信公公会料理好一切。”
韦寻树不由一顿,心里咋舌,这妃娘娘明明打民间来,怎么就说话这般滴水不漏,真真是让人不知该怎么应了。
而就在韦寻树心里忐忑不安的时候,姜曦这边刚一踏进浆洗房,一个灰扑扑的身影便冲出来,跪在姜曦的脚下:
“娘娘,娘娘饶过奴婢吧!奴婢以后再也不敢!”
韦寻树面色一变,忙一甩拂尘:
“还不赶紧将人拉开,惊扰了妃娘娘,仔细你们的皮!”
姜曦抬眼看去,倒是觉得这宫女眉眼间有几分熟悉:
“你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