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安侯府又来了客人。
温兰君拉着三妹妹,哀求起来,“你陪我一起去吧,七哥儿现在四个月了,长得虎头虎脑,很可爱的。”
“不是我不想陪你去,“温竹君无奈地拒绝,“是我今儿得去作坊里看看,年底了,女工们还得过年呢,二姐夫的过年红包我得准备呀,还有记的点心铺子,一堆账......"
温兰君不撒手,“你就陪我一起去吧,作坊里的事儿,有夫君在呢,你明儿再去也一样,账本等等再看不会有事的………………”
温竹君被缠得没法子,只能答应,“好好好,你别拉了,早去早回吧,天儿这么冷。”
出发的时候,温竹君忽然想起什么,让青梨准备了两个大包袱。
姊妹俩乘马车赶去江家,路上还有些堵,昨夜雪太大,路都变窄了。
依旧是那个草芦,新换的茅草早就枯黄,上面盖了厚厚的一层雪,还颇有些深远意境。
温竹君听到屋里似乎有争吵的声音,连忙拉着温兰君止步,“等等,我们都没提前说,直接来会不会不太好?”
温兰君想着七哥儿的安危,笑道:“我昨儿就已经下了帖子,大姐姐知道我们要来。”
温竹君真的有点怀疑二姐姐的意图了,她自小就是无利不起早的,七哥儿到底有什么魔力,能这么勾着她?
莫非,是知道什么?
屋子里的争吵声大了点,听着好像是跟钱有关,但翠云过来开门的声响,打断了争吵。
温竹君拉着温兰君小声叮嘱道:“我们今儿不是来吵架的,大姐姐倔强,脑子还没转过弯,随她去吧,不用再劝了,你今天可别再招惹她。”
温兰君忍不住翻了白眼,“知道了,知道了,你放心,我今儿来也不是为了她。”
温梅君从屋里出来时,脸色已经整理好,笑着招手,“正等着你们呢,快进来吧,外头冷得很。”
温竹君见她穿着的还是旧年的袄裙,头上的首饰倒还在,脸上的笑虽有些苦涩,但已经很成熟了,比之过往直白的甩脸色,有很大进步。
她心头泛起怜悯,大姐姐从成亲伊始,直到如今,婚姻、环境、时代,每一样都在她身上留下了极重的痕迹,那个张扬明媚的姑娘,早就消失了。
剩下的是江家夫人,七哥儿娘亲,就是没有温梅君。
但这个时代,哪个女人不是这样呢?
温兰君迫不及待的道:“大姐姐,七哥儿最近可好?”
江玉净此时才从里屋出来,笑着朝两个妹妹拱手,“二妹妹三妹妹来了,快进来吧,那你们姊妹说话,我就先出去了。”
他叫着翠云,“快去泡茶来。”
温竹君笑着颔首,“叨扰了,大姐夫自去。”
而江老夫人不在,自从上次温梅君生孩子,夫人给了一次没脸后,温家再来人,江老夫人不是去买菜就是去办事儿了。
温竹君一进正屋,发现冷飕飕的,炭盆都没什么暖意,瞧着那炭,又碎又沉的,恐怕不好燃。
“这是什么炭?烧起来怎么一点都不暖和?”温兰君抱起睡在摇篮里的七哥儿,一脸心疼道:“大姐姐,这是怎么回事?上次不是祖母给了你一千两吗?”
温梅君如今显然遭受了不少,不像从前糊涂,只脸色有些僵硬,但还在可控范围。
“也没那么冷,哪有你说得这么夸张?这个炭烧起来也挺暖和的。”
温兰君指着七哥儿冻红的小脸,“你这叫没那么冷?”
孩子包得严严实实,手脚都动弹不了,跟个瓷娃娃一样,只能平躺着,头都睡得有点扁了,还流着清鼻涕。
温梅君绷着脸笑笑,“这盆也挺暖了,靠近点就好了嘛。”
“靠近点就呛啊,”温兰君唉声叹气,“孩子还这么小,你就叫他闻灰啊?”
温竹君见温梅君脸色就快绷不住了,心内一叹,猛地一拍手。
“哎哟,忘记了忘记了,我跟三姐姐还带了东西来的,青梨,你快去拿过来。”
青梨笑着道:“哎,我这就去。”
温梅君一脸疑惑,但好在三妹妹解围,将话题转移,她也松了口气。
“来瞧瞧而已,带什么东西?”
温竹君抱着孩子笑道:“大姐姐,你冷不冷我们可不管啊,我们得管我们的小侄儿,今儿我们来,也是为了七哥儿,你可别自作多情。”
她朝温兰君挑眉道:“二姐姐,你说是不是?”
温兰君这才看到,原来出门前温竹君准备的是两大包袱的银丝炭,这死丫头,怎么总是提前别人一步呢?衬的别人都蠢。
青梨重新寻了个燎炉,将银丝炭给点上,屋里的温度回升没这么快,还得一会儿呢。
温兰君冷哼了声,从袖子里掏出了两张银票,塞到了七哥儿的摇篮里。
“那可不是我准备的啊,我不冒领功劳,大姐姐,我是个俗人,银票就是最好的,喏,我也是给七哥儿的,你确实别自作多情。”
温梅君就是再蠢,也明白两个妹妹的意思了,既窝心又难堪。
虽然话都不太好听,但过去的许多年里,姊妹们之间的话,就没怎么好听过,可这会儿听着,就是觉得心里暖和。
她有些心酸,鼻子发堵,“你们两个死丫头,真是的,我偏要自作多情。”
温兰君看她满脸感动的样子,眼珠子一转。
“大姐姐,我今晚能不能在你家留宿?我最近想七哥儿想得紧,另外………………”
她神神秘秘地靠近道:“我去找人算了算,高人说让我寻个乖巧的孩子抱着睡一晚,送子娘娘就能看见我,我就想,七哥儿多乖巧啊,又是自家人,我找大姐姐开口也容易......”
温竹君听得直皱眉,这都什么鬼?
不过只要二姐姐不嘴毒不吵架,其他的就随便吧,至于糊涂的温梅君,就不用劝了。
但温梅君当真了,她是吃过被人催生的苦的,闻言很是惊讶,又有些得意。
“高人真这么说吗?这样真的有用?”她忍不住笑起来,“不过,我家七哥儿确实乖巧。”
温兰君“啧”了声,“大姐姐,你就说答不答应,妹妹可就靠你了。”
温梅君看了眼她的肚子,也压低了声音,“你成亲也有一年多了呢,那药喝的不管用吗?”
温兰君摇摇头,“不知道为什么,一直没怀上,三妹妹也没呢。”
温梅君倒是大方起来了,笑着道:“你们俩今晚都在我这睡吧,抱着七哥儿睡,说不定年前就能怀上。”
温竹君表示敬谢不敏,她不需要这种歪门邪道。
再说了,她那个药的路子都走通了,一直吃着呢,就算霍云霄再厉害,机会也是微乎其微。
温兰君喜笑颜开,抱着七哥儿连声道:“那就多谢大姐姐了,有七哥儿保佑,说不定我也能一举得男。”
温竹君:“......"
看着两个姐姐嘀嘀咕咕的,说着生孩子的各种,甚至还有怎么才好怀男胎,她实在没了兴趣,便起身告辞。
一番拉扯后,温竹君才从江家脱身。
等回到武安侯府,天色已经黯淡,而霍云霄早就回来了。
“今儿不是说有任务吗?”温竹君一点不意外,笑道:“难道是没有志同道合的人?”
看来,理想就是理想,无论哪个时代,这种人都是少数。
霍云霄虽然没有昨天那么生气,但也不太高兴,“有,但只有六个,组成一队,就没让我们去,不去也好,反正我都抄烦了。”
温竹君解开身上的石青色银鼠斗篷,搓着手走到燎炉边,听他一番违心之言,笑道:“正好不用做这抄家的缺德事儿,你也能松快些。”
她心里清楚这是太子在历练他,想磨他的性子跟为人处世,但抄家磨砺不是好选择,不做为好。
霍云霄没说话,闷闷不乐的。
“我已经派人去接赵嬷嬷了,”温竹君剥了橘子,将橘子皮丢进燎炉,又递了一半过去,“应该这两天就会回来,你正好多陪陪她老人家。”
霍云霄听到这话,才勉强好受了点。
他接过橘子,忽然想起来,“师兄让我们过两天去东宫,说太子妃想你了。”
温竹君脚都踏进逼室了,又扭头,“好。”
江家的烛火都熄灭了。
温兰君一直睡不着,抱着七哥儿站在稍间的窗前。
今夜没有下雪,独有干燥又凌厉的寒风呼啸,皑皑白雪给了她视野,院子里的一切都无所遁形。
她亲了亲七哥儿的小脸,柔柔道:“好孩子,这次有我看着,你一定不会有事的。”
温兰君想着今夜就不睡了,但屋子里燃了炭火,热烘烘的,抱着孩子靠在床头,没一会儿就抵挡不住睡意,头一点一点地。
没多久,沉睡的温兰君就闻到一阵呛鼻的浓烟,她猛地惊醒,惊惧地望着面前已经烧起来的大火,吓得整个人都乱了。
“走水了,走水了......”
冬日最怕的就是火,风助火势,烧起来几乎灭不了。
温兰君只觉手脚瘫软,一些记忆在脑中根本消除不掉,她死死抱着七哥儿,泪流满面,抖着声儿道:“别怕,孩子,娘带你出去,娘带你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