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赶到小汤山那边的滑雪场已经是傍晚了。
云收雨霁,天边悬着一道彩虹,在将暮未暮的黄昏里格外绚烂。
拍摄地点在一处较为平缓的斜坡上,裹得像小企鹅的钟眉在工作人员的簇拥下张开双臂,猛地朝下方冲下去,一头栽进雪堆里。
随着导演喊一声“卡”,一堆人忙将她从雪堆里“拔”了出来。
冷得瑟瑟发抖,她还还在笑,眉梢眼角都是过往没有的明媚。
方霓托着腮坐在上方望着她,觉得很不可思议。
钟眉是很独立大方的那种性格,以前做记者时走南闯北到处跑,是个老江湖,姐感很重,总是习惯性地照顾别人。
方一直都觉得她很独立,性格也很爽朗,直到那日她听到她躲在洗手间冲电话那头吼:“我的工资都给你们了,都给你们了,你还想要怎么样?要我去死吗?!你心里只有国栋,我是什么?!我不是你们女儿吗?!”
电话被砸在墙上,发出震耳欲聋的碎裂声。
四周陷入死寂,继而是她压抑绝望的啜泣声。
方霓的脚步在门口堪堪停住,默了会儿,小心翼翼地原路返回。
她想, 彼时的钟眉一定不希望被她看到自己这么落魄无助的一刻。
没有人是无坚不摧的,总有那么一个不为人知的角落。
不过之后她也没敢离开太远,怕她想不开,那晚一直在客厅里坐着听动静,焦虑极了,又不敢去打扰。
好在钟眉之后若无其事地回了房间,再也没提那晚的事。
现在都过去了。
钟眉后来有一次跟她说,她和陈兴贤在一起了。
还说他身份敏感,这是秘密,让她别往外面说,只告诉她一个人。
方霓自然应下。
她说话时努力压制笑意,但嘴角弧度忍不住上扬,俨然回到了少女怀春的模样,让方霓觉得很不可思议。
钟眉是那种比较成熟理智的性格,虽然之前谈过两段恋爱,都没有很投入,抽身时不留余地,甚至都没怎么伤心就过去了。
和陈兴贤......两人年龄差还挺大的,不过站一起竟然没什么违和感。
而且,钟眉跟陈兴贤在一起时明显很开心,话都变多了。
她和别的男生在一起时大多是一副“莫挨老娘”的拽样。
“怎么一个人坐在这儿发呆啊?”钟眉拍完走过来,身上还穿着厚厚的冬衣,头顶的两只兔耳朵随风招展,煞是可爱。
方还无法适应她在甜美和飒爽之间的风格转换,抱着膝盖盯着她看愣了会儿。
直到她的手隔着厚手套拍在她脑袋上。
她恍然回神,捂着脑袋说:“别打,拍傻了。”
“吃饭去吧。”拽了她去了山顶的餐厅。
谈稷离开静谷时,天上下过一场阵雨,夹道两旁的灌木里满是水汽。
他走得快,衣摆上尽数沾湿。
邹泓济紧赶慢赶替他打伞,稍慢一步就要追不上他:“慢点儿,脸上表情收收,生怕别人不知道你心情不好?”
谈稷深吸一口气,镇定住情绪,司机远远从盘山公路上来,驾驶着一辆牌照特殊的黑色轿车停靠在路边。
他没过去,眯着眼望着天边逐渐暗淡的云霞,默然不语。
邹泓济压低了声音劝:“干什么不好非要跟你爸对着干,还是在这个节骨眼。算我求你了,祖宗,安分点儿吧,等这阵过去再说。”
“富贵险中求,我做的不对吗?不都是正向反馈?”他满不在乎地勾了下唇角,蛮讽刺。
“他年纪大了,站得高了,就开始畏首畏尾。”
邹泓济吓得一个激灵,忙回头,见浦长平和汤向南都没跟过来,才拍着胸口舒一口气,惯常圆滑的性子都有些受不了他:“消停点吧你!过犹不及,小心阴沟里翻船。宗家不是那些乱七八糟没什么根基的小家族,真撕破脸,指不定就来个鱼死网
破,大家都讨不到好,犯不着。"
怕遇到别的什么重量级的人节外生枝,邹泓济连拖带拽把他拉上了车。
原本回的玉渊潭,路上接到魏书白电话,谈稷吩咐司机:“去小汤山。”
说完这句他就闭上了眼,肉眼可见的疲惫和烦。
最近他脾气暴躁,有时候好端端的都会忍不住发火,原本有些蠢下属一些还能忍,睁一只眼闭只一眼的举动,越来越觉得难以忍受。
“哥,你是不是内分泌失调啊?”前几天,谈艺还弯腰将脑袋凑过来,盯着他瞧。
问完她抬头朝四周看,哪壶不开提哪壶:“霓霓呢?不在吗?”
谈稷手里的2B铅笔“咔嚓”一下折断。
四周顿时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谈艺捂着嘴,似乎意识过来自己说错话了。
虽然不明白他跟方霓之间发生了什么,端看他的神色都能猜出个大概了。
她眼睛乱瞄,顾左右而言他地岔开了话题,脚底抹油溜了。
谈稷抵达滑雪场,魏书白和顾子明已经在场内驰骋。
无数白茫茫的雪道从山巅上蜿蜒而下,游客如织,尖叫声、打闹声不绝于耳,场面蔚为壮观。
谈稷在花园餐厅外的露台上坐下,陈兴贤起身替他添水:“终于有空出来了,大忙人,还以为你要修炼飞升了。”
谈稷都不想搭理他,端过茶水抿了口。
这处餐厅位置特殊,占地极好,坐在露台上可以纵览大半个雪场的风光。
平时不对外开放,今天露台上也就几个人,都是熟面孔。
谈稷的出现引起不少注目,不过除了几个能说得上话的上来打个招呼,没不识趣的凑过来讨没趣。
他是一个人来的,身边也没旁的女伴,圈里之前的那个传闻似乎显得真了些。
据说谈二公子和那个小姑娘掰了,把人家轰走了。
还有住一个小区的说看见小姑娘大雨天拖着行李在外面走,别提多可怜了。
这种公子哥儿没什么常性,大家不免生出同情。
知道方霓和宗政那点儿事的忍不住吐槽谈稷,还有传他早在方霓和宗政在一起时就暗搓搓挖墙脚,现在玩腻了又把人给甩了,做的事没眼看。
他一律装聋作哑,不作回应。
这帮人议论了几天又没动静了,奔下一个八卦去了。
毕竟不是什么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