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吹在脸上寒涔涔的,分明不过是早秋的风。
方霓握着手机,抬头看一眼面前灰蓝色的建筑,踟蹰不前。
“方小姐,请吧。”邹泓济压低了声催促。
态度是客气的,但放在此情此景,方霓总感觉自己是被押解的死刑犯。
她想要徒劳挣扎一下的,但想起了无生趣的钟眉,还是迈着沉重的步子进了楼。
进电梯、上楼,像既定设置好的程序。
一切都按照她想象中那样平稳运行着。
不多久就到了门口。
“谈先生还在开会,您先坐一下吧。”接待她的秘书小姐姐温柔大方,给她泡了水又端上点心水果,又贴心地告知了洗手间的方向。
总之,一切可能遇到的状况都跟她说了,约莫是看出她不是很擅长交际,免了她开口。
“多谢。”方霓捧着茶杯跟她点点头。
来自陌生人的善意,她不是没有感动的。
秘书小姐姐回以微笑,转身出去了,不忘替她将办公门掖好。
办公室内陷入了长久长久的安静。
可能是她心境缘故吧,每一分钟都觉得无比缓慢,分外煎熬。
她不是第一次来他的办公室,但每一次来,看似大同小异实则景致和摆设都有变化。
可能和他的家庭关系、工作环境有关,总体是低调偏古朴的中式风格。
办公区和会客区用竖条子实木做了隔断,不至于显得格外空旷,角落里和桌面上随意放了些应景的盆栽,都是随着四季更替的。
方霓起身到一旁的书架旁驻足观看,手拂过一本本书籍。
经济的、政治的、人文和教育的,挺丰富,但都不是她感兴趣的类型。
方霓看了会儿就觉得无聊了,准备回去。
办公门毫无预兆地被人从外面打开。
她受惊似的,微微僵硬了会儿,才回头。
谈稷逆着光,面孔有些看不真切,相比于她的如临大敌,他神色和往常一样平和,脱了外套勾挂到一旁,回身时像是客套一样随意问了她一句:“等很久了?”
方霓一时分不清他是客套,还是讥诮。
他看不惯一个人时,是惯常用云淡风轻的口吻来折辱人的。
像她这样脑子短路半拍的人,有时候被他戏弄了可能还反应不过来。
所以,她此刻的表情非常警惕,自然也没有回答他。
谈稷也不在意,抻开办公椅落座,悠然翻文件。
他似乎真的只是客套一句,没再搭理她,助理已经伏低了在一旁汇报了。
钢笔划过纸页,很清晰的沙沙声。
四周更加寂静,方霓心里很乱。
等了会儿,她抬头去看谈稷。
他坐在一团昏暗里,签完一份公文,单手调亮了一下手边的台灯。
“......你什么时候忙完?”她咬唇。
屋子里不止他,办公桌边围着的除了助理还有两个高管模样的人,闻言都朝她看来。
加之谈稷眉梢微挑了一下,眸底溢出几分笑,方霓更觉得无所适从的尴尬。
“你有话要跟我说?”他偏头对她笑了下,手抵在下颌。
这话真的很像“您终于愿意跟我说话”了的味道,调侃十足。
方霓没吭声,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到底是公众场合,谈敛了笑,语调公事公办:“稍等一下。”
方霓“哦”了一声,坐回去。
本来也就是想得个确切的回音,本就没打算真让他优待她。
之后的时间他都在办公,方霓坐在一旁静静等待。
一开始的焦急心态,反而渐渐趋于平和。
过一会儿坐累了,她拿出手机给朋友发消息,说她中午不回去吃了。
再看一眼手机,已经是中午12:15分了。
“抱歉,事情有点多。”头顶传来温淡有礼的声音。
方霓神色复杂地抬头,一言不发地凝视他许久。
他大大方方地被她看着,居高临下,平静和她对视。
无形的对峙让室内的气愤有些古怪,低头做笔记的两个高管也不由抬头朝这边望来。
谈稷头也没回:“你们先回去。”
两人应一声,连带着助理一道出去了。
谈在她对面翩然坐下。
他不说话,方霓也不说话,只是用那种眼神静静端详着他,好似要将他看穿。
这种像是赌气般的行为,很像小女孩的倔强,没有实际威慑作用,也没什么意义,只起到发泄的效果。
任由她看了会儿,谈稷终于有些烦了,微哂一声:“看够了?”
“没看够。”
“那您继续。”他淡道。
刚才的是气话,她不是来跟他吵架的。
方霓深吸口气,略微平复了一下心里的那份郁闷。
她再次告诫自己,沉住气,可以算得上是低声下气:“我是找你有事。"
“哦,有事才找我。”他懒洋洋地拿过一侧闲置的报纸,悠然打开。
方霓:“......能好好说话吗?”
“你要跟我好好说话吗?”他抬眸,无波无澜,只微微歪头递了个反问的表情。
方霓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在点她,是她先开始不想好好说话的,她是咎由自取。
吵架是吵不过他的。
方霓憋着口气,低垂眼帘:“对不起。”
谈稷失笑,语气和缓:“难得跟我第一次头,还是我逼你的。”
是句调侃的话,倒听不出讽刺的味道,反而噙着一丝说不出的感慨和无奈。
方霓头皮发麻,不太想的,耳尖还是有些红。
她跟个木桩子似的杵在那边,迟疑了一下,郑重地望向他的眼睛。
谈稷避开了她的目光,起身:“先去吃饭,有什么吃完再说。”
他已经朝门口走去,方霓怔了下,只好跟上去。
谈稷带她去的是附近一家云南菜馆,菜肴酸鲜可口,很开胃。
方霓的食欲却不是很高,吃了两口就有些食难下咽。
“多吃点,我看你瘦了。”谈稷把手边的南瓜汤推到她面前。
他看她手边的那份已经吃完了,别的倒没怎么动。
方霓多看了他一眼,不知道该说什么,后来还是什么都没说,低头把那份南瓜例汤喝完了。
比较浓稠的例汤,喝着方便,也能果腹。
他似乎也不急着跟她聊正事儿,只是劝酒、劝菜。
她不打算喝酒的,后来还是喝了点。
可能是心情抑郁的缘故,喝了一点点她就觉得有些头晕。
方霓放下杯子,窗外的柳树光秃秃的,湖岸边只有一个工作人员在捞枯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