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先出生的人是我,与你定婚约的人,就不是哥哥了。”
这句话反反复复地,绕在卫疏星脑子里,她的心比船下清波还要乱,许久过去,才将贺琼话中的含义想明了三日分。
“不是你哥哥?”卫疏星道,“难道会是你?可是,可是琼儿,这已经是改变不了的事情,何谈‘如果''?"
她的声音越说越低,到最后,已不敢抬头了:
“贺琼,你想了不该想的事情?我只把你当朋友,你也只当我是姐姐,对不对?”
不该想?什么叫做不该想?世上就没有他贺琼不该想的,他坐直了身体,再作思虑。
眼下还不是时候,他太主动太热切,或许只会让卫疏星避嫌。
他要让她心甘情愿地为了他,而离开贺玉舟,这才是最狠的,真真切切捅在贺玉舟心窝子里的一刀。
于是贺琼严肃了面色,不再笑了:“我只是随意讲一讲这种可能。圆圆姐姐,嫂嫂,我越界了,对不起。我贺琼发誓,若对你有非分之想,必叫我天打......”
“?!不能乱说,毒誓不能乱发的。”卫疏星忙捂了他的嘴,“好了好了,都过去了。我还以为你喜欢我,吓坏人了!”
她倒是很敏锐,贺琼笑了笑,拾起掉落的紫藤花,重新为她簪上:“鲜花配美人。”
小舟顺水而下,裕京郊外的风貌与老家崔州的不同,卫疏星不仅没见过这样的美景,也没想过今日带她来赏景的人不是丈夫,而是小叔子。
为什么呢?凭什么呢?给予她快乐幸福,不应该是丈夫的职责吗?
卫疏星想得头痛,也无心赏景了,只低着头,揪着手帕玩儿。
“圆圆姐,你若是玩累了,可以躺下来睡一会儿。”言语间,贺琼已解了外衣,铺平在穿上,“喏,垫着我的外衣睡,别弄脏你的衣裳。
他身材挺阔,肩膀宽厚有力,外衣一解,便露了几分年轻人才有的蓬勃朝气。
卫疏星看得眼晕,眼珠子乱转,最终不受控制地落在他中衣上。她因心情不佳,容易多想,由小叔子的躯体、小叔子的衣裳,想到丈夫的衣裳。
贺玉舟今日出门,好像穿的还是她做的那件中衣。
她自认为做得不错,只是贺玉舟穿着有些怪,她又说不上怪在何处,又瞥了一眼贺琼后,卫疏星口中干涩,不再作多想,垫着他的衣裳躺了下去:
“琼儿,你记得叫醒我。”
贺琼柔柔地嗯了一声。
日暮时分,晚风顺水而来,花香草香都到了卫疏星梦中,可她做的不是美梦,尽是噩梦。
她梦见自己在悬崖边上走,贺玉舟来追她,她站得稳如磐石,贺玉舟却足下一滑,摔得粉身碎骨。
又梦见十里红妆、锣鼓喧天,两人相对拜堂,男方是贺玉舟,女方却看不清是谁,是贺墨言吗?还是卫疏星自己呢?
她半身冷汗,骤然自梦里惊醒,腿一踹,给船舷撞出了闷响。
“圆圆?”贺琼本单手支颐养神,听见动静,立刻睁了眼,“你怎么了?”
卫疏星拍拍胸口,道:“做噩梦了,不碍事......那是?夕阳?”
居然已是夕阳西下的时分了,她一觉睡了整个下午!
小船早就不再顺流而下,而是抵着一具河中巨石停了摆,卫疏星四处张望一番,扶着巨石站起来:
“你也不叫醒我,都这个时辰了!快起来,咱们回家??这船怎么办?谁来收呢?你还押了剑在船家那里。”
“不用担心,会有人来收,咱们只管回去。”贺琼扶着卫疏星下船,“只是回去的路就要辛苦嫂嫂了,得用脚走。
“走就走。这儿离城门有多远?”卫疏星问道。
贺琼无奈地耸耸肩:“不清楚啊......总之先走起来吧,我陪着你走。”
嘴上说着“走就走”的卫疏星,实则并没走出多远,四里路不到,便嚷着走不动路了:“好累,琼儿,我走不动了,咱们歇一歇.....”
不怪她,本就是上坡路,她又是个出门都坐车的娇小姐,平日的锻炼都在太极拳上,脚上功夫练得不够。
贺琼却看了看天色,半蹲下身子:“不行,嫂嫂,快天黑了。来,我背着你走。”
“这、这......”
“我力气可大了,你也不要觉得于礼不合,权宜之计而已。上来吧,圆圆姐姐。
别无办法,卫疏星是真的走不动了,遂一咬牙,爬上贺琼的脊背。
贺琼背起她,稳稳地向前行路。女郎的温度、重量皆托付他的脊背上,激起他微微加快的心跳:
“我哥哥背过你吗?”
“背过呀。”卫疏星认为他问得莫名其妙,“那时下了雪,我被我表哥气着,不想走路,就是贺玉舟背我回去的。”
“哦。”贺琼的喉结动了动,略显失望。
伏在他的脊背上,卫疏星重温起在船上做的梦。
那两个梦像蝴蝶似的围绕她,不重,却怎么都挥不开、冲不破。
“琼儿,你表姐??墨言与你哥哥,关系好吗?”即使有了贺墨言的否认,卫疏星还是想问一问。
在她看不见的地方,贺琼勾了勾唇:“你想问什么?可以直接说,没关系的。”
“墨言仿佛喜欢你贺玉舟??她否认了,可我觉得不对劲儿。”
“那我哥哥呢?”
“你哥哥当然是喜欢我啊!”
卫疏星不假思索地答,毫不怀疑还有第二种可能性:“过去他不喜欢,现在却很喜欢。我不是傻子,我能感受到他的变化。”
贺琼勾起来的唇角压下去,只沉思了不到一息,便有话可说:“以前表姐进京,都是哥哥带她四处转,她大抵真的钟情于哥哥吧。姐姐,你担心她的存在吗?”
卫疏星顿了顿,道:“我问问而已。等我和你哥哥分开了,他爱娶谁就娶谁,和我没关系。反正你们男人,总是能心里爱一个,实际上娶另一个的!贺玉舟便是在不爱我的时候娶了我。”
她说这话时,语速变慢、语调变低,贺琼都听在耳里,怎么,她都要和离了,还没有清除对贺玉舟的感情吗?
卫疏星也有点儿小心思,若贺玉舟真的......贺墨言岂不是要变成第二个她?
背着卫疏星踩过一条无名小路,贺琼一脚踢飞路边的石子,沉声道:“哥哥是什么样我管不着,总之我就只娶我中意的姑娘。”
卫疏星为他的话发笑,好纯挚的情话呀:“你连毛都没长齐,就胡思乱想了!”
贺琼很不服气地反驳道:“谁连毛都没长齐?我和你同岁......谁!”
皱闻贺琼一声高呼,卫疏星吓得身形一颤,她被小叔从脊背上放下来,护在身后,却还不明所以:“怎么了?琼儿,没有人啊。”
贺琼看她一眼,压低了声音:“有人,嫂嫂,而且来者不善。
果不其然,话音落,便从近处的一株大树后走出两人来,皆是山贼打扮,用黑布蒙了脸。
一人提刀,一人拎着长棍,一看便不好招惹。
卫疏星心跳加快,她又不会武功,打起来不帮倒忙就不错了,便本能地缩了缩身体:“你们想做什么?劫财?”
财,她有的是,头上的首饰、身上的料子,通通价值不菲。
贺琼拦着卫疏星后退一步:“钱财可以给你们留下,放我们两个走。”
两人接头接耳了一阵,嬉笑道:“都劫。”
都劫?除了劫财还能劫什么?卫疏星顿时恼得脖子通红,厉声痛骂:“混账!裕京城外还敢胡作非为,把你们抓起来扔进牢里!”
山贼们可不吃这一套,一人举刀、一人提棍,极快地冲过来,气势汹汹,似饿狼扑食猎物。
卫疏星没见过这阵势,却也明白该躲就要躲,遂在贺琼拽着她手臂往后拖的同时低下头,躲过迎面来的一棍。
这俩山贼的功夫平平无奇,否则也不会只做山贼了,出招的速度并不快。
贺琼将剑抵押了出去,手无寸铁,唯有赤手空拳地打了几掌,终于看准时机,从一人手中夺过长棍。
可他移动的位置不太妙,只听撕拉一声,上臂被刀划开一道血口。
那山贼还想再朝他胸口刺,卫疏星却在这时拔下银钗,急斥一声:“滚开!”
“啊??!”山贼痛苦地大喊,整只手掌都被银钗扎穿,血流如注。
卫疏星拔出钗子,还想再扎,贺琼的瞳孔却猛烈一颤,赶紧把他拉到自己身后,继而挥棍夺刀,一气呵成,终于驱逐走了两名山贼。
风波暂平,卫疏星已吓得浑身发热,手指抖个不停:“你受伤了?你快给我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