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兴帝叹了一口气,唤了声身侧的女官:“长赢。”
名为长嬴的女官闻言,从袖中取出一封信,交予卫疏星:“卫夫人,这是崇安侯临行前,写给你的信。”
卫疏星瞳孔一颤,几乎是用夺的力道,迫不及待取过信。
偏偏她双手的使不上力,指尖无法汇聚力量,才接过东西,信笺便扑棱坠在了地上。
“卫疏星,你先停职,其余的事,等太后醒转再论。”元兴帝不想再听见聒噪的动静,遂示意卫淳将泪流满面的女郎带出去,莫要在此喧闹。
卫疏星由母亲搀着站起来,将信揣在怀中,一步一步向外走。
这是贺玉舟给她的信,贺玉舟给她......倚着母亲温暖的身躯,卫疏星深呼一口气,将神定下。
信纸薄薄一张,只写了几个字。
“吾妻圆圆,展信安。离京寻药,不日便归,切莫记挂。另,绝无可能因此与卿和离。”
卫疏星将信纸翻到背面,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
他就只写了正面的那些字,寥寥数语,却重若干钧。
卫疏星露出此生最难看的笑,将信纸紧紧贴在胸口。
她要等贺玉舟回来。
往后数日,被停职的卫疏星不再往药园去。
无论什么事她都提不起兴趣,要么盼着贺玉舟尽快回来,要么祈求上苍,保佑太后平安无事,快快地醒来。
王大娘带着翠翠来过卫府,她已猜到卫疏星被停职是因为擅摘补天芝了,却实在不知如何弥补,唯有愧疚罢了。
卫疏星却叫她不必担心,卫家家大业大,难道还能饿死她吗?她的出路不止一条。
三天后,宫中传来太后苏醒,且传卫疏星入宫的消息。
卫疏星终于在成日的提心吊胆里寻到了心安,即刻收拾入宫。
寿宁殿的水缸中放着几朵含苞待放的红莲,已有暗香盈室。
往太后榻前一坐,卫疏星不敢掀眸,鹌鹑似的低垂头颅,嗫嚅道:“娘娘似乎瘦了。”
太后醒转不久,尚且虚弱无力,却坚持轻抚自己面颊,叹道:“是吗?我觉得倒还好。”
“是我把娘娘害成这样。”卫疏星吸了吸鼻子,眼眶微红。
“你这话说得太重。”太后拍了拍女郎的手背,“皇帝那孩子,有点儿小脾气,可有吓着你吗?”
卫疏星摇头:“.....陛下没有冲我发脾气。”
那就是将脾气撒到静川头上去了,太后无奈地笑了笑:“我听人说了补天芝的事。不能怨你,是那补天芝不好,矜贵得很,几十年才长一株。”
本是有几分风趣的话,卫疏星心中却愈发不是滋味:“娘娘的病,尚没有痊愈,我过意不去。”
太后又道:“我会和皇帝好好说。你放心,不要怕。”
她仍在病中,唤卫疏星进宫只为安抚,并没有旁的用意。话说完了,她也累了,遂命人好好地送卫疏星出宫,还说日后等自己好转,卫疏星可以携上夫婿,常到寿宁殿来。
夫婿......卫疏星已有三日未见她的夫婿了。
他身在何处,是饱是饥,是冷是饿,卫星一无所知。
他只留下一封信,临别时的吻也是隔着手掌,没有彻彻底底落在卫疏星脸上。
卫疏星莫名笑了一声,手指探向自己额头。
当时,贺玉舟吻的就是这里。
暑气渐盛,转眼已是四月末。
卫疏星换了轻薄的?衣,于水榭中往崔州写信。
她没有与表兄、密友提及被停职的事,只说裕京的夏比崔州凉快许多,自己想等入秋了再回老家。又说裕京的西瓜熟得太晚,现在市上的西瓜都不够甜,若兑了白糖蜂蜜来吃,反而适得其反,失了美味。
卫疏星进过几次宫,她对太后的愧疚还没有消,也感谢对方愿意为自己求情,于情于理,都该常去看望。
倒有几次碰巧遇上元兴帝,两人无话可说,一个不敢说,一个懒得说。
贺玉舟离京寻药,已有十日了。
他的归期谁都说不定,途中是否平安更难以揣测。
这段时日卫疏星的心事太重,连月信都推迟了,亦是多眠多梦。
虫鸣声声的夜,卫疏星亲手熄灭烛火,只留了最小的一盏灯。
她困得厉害,便听着窗外的鸣啼、披着满屋的月亮卧到竹榻上去,腹间披一条轻薄的蚕丝被。
约莫是子时吧,落在她身上的月影晃了三两下,门轻轻地吱呀一声,有人身披月色,步步到她身边来。
卫疏星被这动静惊醒,本能地绷紧脊背,却在看来人的长相时,卸下所有的防备。
"......."
瘦了一大圈,神色疲惫,下颚生了青色的胡茬。
女郎伸出手,他便俯下身,将脸慢慢贴进她温热的掌心:“我回来了,圆圆。”
一遍遍抚着男人长出胡茬的面庞,卫疏星偏过脸,情不自禁地轻笑一声:“呀......好扎手,好丑呀。”
贺玉舟笑了笑,滚烫的泪忽然落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