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鳌拜还在的时候,对宫里宫外各种刺杀皇帝的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那时候对康熙动用香料的宫女不止一个。
只不过鳌拜死了太久,所以没人知道,康熙对味道极为敏感,又怕有所不妥,御前除了秦御医亲自调配过的浅淡龙涎香,任何香料都不许用。
闻到龙涎香突然多了股子暖意,康熙在浴桶里就掐住了自己前臂上的内关穴警惕。
秦御医说过,虽吸入体内的香料需要服药才能解,可呕吐能最大限度止住眩晕,尽量保持清醒。
那暖意有些像青香的味道,康熙知道应不会有大碍,就想拔出萝卜带出泥来。
他不动声色用了叫暗卫警惕的暗号,准备躺下看看,动手脚的人准备做什么。
却没料到靠近伺候的宫女身上,也有那种甜?的香味儿。
醉酒再加上刚才穴位的刺激,稍稍迷糊的瞬间,他立刻就忍不住了,干脆吐出来。
康熙眼尖,茹月跪在地上跑不了,问念的动作他一直注意着,这会子眸底的杀意几乎要溢出眼眶。
他猛敲了下床头,“来人!将这两个宫女给朕拿下!”
梁九功未动,宫殿顶上突然跳下两个黑衣身影,利落将茹月和问念敲晕,提在了手里。
饶是梁九功知道皇上身边有暗卫,也忍不住被吓得心头狂跳。
如此神出鬼没的暗卫......想知道什么探听不出来啊!
康熙冷着脸似要噬人一般,“御前所有伺候的宫女都送去慎刑司,给朕查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查不出缘由,提头来见!”
暗卫跪地,利落应是,立刻提着人转身往外走。
李德全这会子也带着秦御医进来了。
梁九功和李德全都伺候在龙床旁边,紧张盯着秦御医给主子把脉,生怕出什么问题。
如果出了问题,被老祖宗知道,他们爷俩怕是也得走一遭慎刑司,就算能活着出来,也得掉一层皮。
好在秦御医一搭上康熙的脉,只几息时间就松了口气,“回万岁爷,倒不是什么于龙体有害的东西,只是助兴的和合香罢了。”
梁九功和李德全也跟着猛地松了口气,还不敢放开了喘,一会子功夫就跟水里捞出来似的。
等香炉被拿过来,秦御医脸色更放松,“用量也不多,您既饮多了酒......料是无碍,多饮些茶水,走几趟官房,既助醒酒也能清热。”
虽然和合香助兴,可喝多了酒的男人酒意上头也那啥不起来,没啥作用,最多有点燥热。
康熙这一顿折腾,酒意也确实蒸腾上头,晕晕乎乎起身,没再多说什么,换到东暖阁里歇下。
御医叫喝茶,梁九功却不敢叫主子爷就这么睡下。
御前宫人都叫提走了,更不敢叫没人在旁伺候着。
梁九功叫李德全听着,亲自出去吩咐人准备茶水。
方荷早听见里头乒乒乓乓的动静,又见御前宫人被提走,就知道这一夜还有的折腾。
酒鬼......想起自己穿越前遇到的那一道,她瓜都不敢吃,死蹲在御茶房里。
但也不是她不挪窝,就能躲得过去的。
梁九功一站到御茶房门口,一眼就瞧见了站在茶柜前的方荷。
没办法,再听见动静,吓得恨不能把自己缩到泥炉子里头去。
白敏面色不对劲儿,借口要去官房跑出去,可不就剩方荷一个显眼的。
梁九功若有所思片刻,盯住方荷:“赶紧的,泡一壶””的六安瓜片到御前,不想被拉去慎刑司就别耽搁!”
方荷:“......”就都不睡了,喝完起来嗨呗?
没等她说话,梁九功就赶紧回去伺候。
当然,方荷一个字也不想多说,明摆着出事儿的情况下,多说多错,把自己当物件儿才更安全。
她叮嘱冉霞,“盯紧了火,想保住命,不管发生什么,你都不许离开泥炉子,无论发、生、什么,听懂了吗?”
今儿个这一遭,跟茹月绝对脱不了干系,那就更跟白敏脱不了干系。
看这阵仗,白敏狠起来真敢要人命,会拉御茶房其他人给她垫背也说不准。
冉霞抖着嗓音应下,方荷这才快而不乱地泡好了茶,用?水过了一遍茶盏,平静往昭仁殿去。
刚走到殿门口,她就被梁九功拽住了。
虽然梁九功很想送方荷去死,却不想陪方荷一起死。
今儿个这种情况,如果再把主子爷的火气闹起来,以皇上的脾气是没办法善了,他也跑不了。
他白着脸压低了声恶狠狠叮嘱:“还想要脑袋的话,把不该有的心思收回去,好好伺候!”
方荷:“......”她能有什么心思?!
想把这死太监拖出去喂狗,好赶紧回去洗洗睡算心思吗?
她尽量保持微笑,“奴婢记下了,到底不如梁谙达伺候的精心,不如您......”
“别废话,想办法叫万岁爷多喝点茶水。”梁九功利落打断方荷的话,脸儿也不白了,一副给你脸的表情。
“这会子御前没宫女可用,太监笨手笨脚怕惊了主子爷,不然也轮不上你得这个机会,别不知好歹!”
方荷:“......”但凡有人借她三分胆色,这壶茶她一定拍梁九功脑袋上。
但她没这个胆子,倒是足够细心,听出更叫人胆战心惊的细节。
御前没宫女可用.....是所有宫女都被拖走了吗?
茹月到底做了什么?
方荷尽量保持冷静乖乖应下来,一踏进昭仁殿,就闻到了微弱又熟悉的味道。
那是只有醉酒呕吐后才会产生的气味,再瞧见西暖阁里间跪在地上干活的魏珠,她隐约拼出了真相。
茹月爬床....……给康师傅恶心吐了?!
她
不会涂脂抹粉……………甚至下药了吧?
茹月这脑子到底怎么长的?
她满脑袋感叹号地进了东暖阁,梁九功一招手,李德全麻溜儿就滚出去了。
梁九功也只站在东暖阁垂花镂空的门口边上,一步都不往里头走。
方荷忍不住了,再次深吸口气,盼着微弱的酒气给她点胆子,拍死梁九功这混蛋。
可惜的是,许是怕熏着万岁爷再吐,殿内开着半拉窗户,也提前拿瓜果过了,只有龙床上酒气稍稍浓郁些,其他地方闻不到多少。
她无奈上前,小心将茶壶放在方凳上,看着已经睡着,甚至还在轻声打呼噜的康熙,幽幽抬头看梁九功。
梁九功立马瞪眼,转头,只当什么都不知道的。
要是叫醒主子爷这事儿太好办,他还能给方荷机会近前伺候?
方荷心里冷笑,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等梁九功落魄的时候,她一定照脸踩,踩死他!
她没叫醒康熙,那么多年酒店服务生涯白混的吗?
酒鬼她伺候没有上百,也有好几十,醒着伺候的难度和睡着伺候的难度她比谁都清楚。
不就是喝茶?
她慢条斯理跪坐在脚踏上,先倒了半杯茶。
六安瓜片的水温不算太高,稍稍晾片刻,就没那么烫了。
方荷以手背贴在茶盏上,感觉热而不烫,熟稔地伸手穿过康熙的脖颈儿......
梁九功被荷的动作惊着了,顾不得避祸,紧着上前低声训斥??
“放肆!你要干……………”什么?
后头俩字被他瞠目咽了下去。
梁九功眼睁睁看着方荷垫高了头枕,将茶盏放到皇上唇边,捋着皇上的喉结,主子爷他闭着眼就把茶水咽下去了!
梁九功:“......”他是不是在梦里还没醒?
喂睡着的人喝水这么容易吗?
他不知道,喝多了酒的人会口渴,除非是醉到不省人事,否则稍稍给个吞咽刺激,就会主动多饮水。
醉死到连吞咽都做不到,直接送医院洗胃去也就得了。
先前康熙还跟她?啵?呢,明显没醉到那份儿上,实在没必要唤醒。
谁知道这位掌握生杀大权的爷,他醒了会不会突然脑子一抽,发要命的酒疯?
为了保住吃饭的家伙事儿,方荷连藏拙都顾不上了。
好在她清楚,以先前她和魏珠跟梁九功的龃龉,他是绝不可能替自己表功的。
甚
至她越能干,梁九功越不可能叫她近前伺候。
但她又对康熙有用,梁九功也不能弄死她,所以跟还在藏拙也没区别。
她非常镇定地给康熙灌了两个半杯的茶,才拿眼神去询问梁九功够了没。
都睡着了还非得喂水,也不知道梁九功这病病的脑子怎么想的。
岂
料她一抬头,梁九功比她想得还有病,竟扑通对着她跪下了。
两人的姿势有点微妙......这是要结拜吗?呸!
她默默挪了挪姿势,不经意间一抬头,就见康熙丹凤眸中酝酿着几乎要吓死人的杀气,安静盯着方荷。
方荷:“......”
哦豁!
原来不是跪她......不是,这酒鬼怎么醒了?!
面对酒鬼这杀气腾腾的模样,方荷比梁九功还怂,乖乖挪动膝盖往后退了退,躬身下去,把自己当柱子使。
康熙迟缓地捏了捏鼻梁,翻身坐起来,踢了踢梁九功的肩,声音沙哑。
“什么时辰了?”
梁
九功小声答:“回万岁爷,早子时刚过半,您还能睡一个时辰。’
方荷算了下,也就是还差半个小时就能下值。
她有点恍惚,总觉得这一夜像过去了好几天那么长。
康
熙没理梁九功的话,眼神若有所思落到荷身上,好一会儿才出声。
“你先出去。”
方
荷下意识撅起腚就想颠,反正没说是谁,谁先跑掉算谁的。
可惜她没快过梁九功,抬手撑地的功夫,梁九功迅速起身,抡腿儿颠了.......
方荷:“......”恨自己没多长几条腿儿!
感觉到头顶灼热的目光,她一直还算平稳的心突然有点发颤。
这位爷现在到底清不清醒啊?
“过来,朕要更衣!”
方荷赶紧听吩咐起身,还没站直就僵住了。
更,更,更衣?
那不是上厕所??
艹啊,那不是要长针眼吗?!
“快点!”康熙一把拽过方荷,差点没把她压到地上去,还要含混不清地嫌弃。
“没吃饭吗?就知道浪费朝廷的银子和粮食!”
方荷:“......”这特娘是她的词儿啊!
她忍下了,针眼和命的选择题她还是会做的。
咬紧牙箍住康熙的腰,方荷一点欣赏动作大片男猪脚肉体
的心情都没有,用上吃奶的劲儿,扶这男人去放水。
好在康师傅虽然走不直,身为皇帝的形象包袱还在,非常努力在走直线,没把全身的重量压过来,倒顺顺当当走到了官房。
方荷放开手,低下头,等水声,却等到脑门儿一疼。
康熙伸开手:“朕要更衣,会不会伺候?不会就滚去内务府学!”
方荷:“......”我是不是还给你扶着丁丁?
给你脸了是吧?
她偷偷吸口气,继续忍,被退回内务府,就只能去辛者库了,这辈子别再想出宫,还学个屁。
她心下一横,伸手去解这酒鬼的裤子,反正又不是没见过,怕什么。
结果刚伸手,手背就被打了一下。
康熙那双漂亮的丹凤眸瞪出震惊的弧度,“放肆!朕是要洗手!你活腻了?”
方荷:“......”她也没伺候过别人撒尿,她哪儿知道!
她努力把嗓子眼的老血咽下去,赶紧把一旁铜盆里的帕子投好,递给康熙。
康熙擦了手,竟像是怕女流氓一样,侧了侧身才开始放水。
方荷巴不得他啥都自己做,老实回去盖被被睡觉觉呢,呵......
等????提衣裳的动静响起,她木着脸重新投过帕子,恭敬递过去。
康熙这回倒是没闹,还算沉稳地擦干净手,将帕子随手扔回铜盆,溅方荷一脸水。
她面无表情抹掉脸上成分不太明朗的水,也不吸气了,一声不吭扶着康熙往回走。
回到床前,她要扶康熙坐下,却被康熙搭在她肩上的手捏住,小鸡子一样,再挪不动脚。
方荷麻木问:“万岁爷?”
又咋!
你又要咋!!
康
熙这会子正是醉意最重的时候,对格外蠢钝的''梁九功''分外不满。
“朕都吐了,不知道给你家弄点吃的来?你这狗奴才是越来越不会伺候了!”
方荷:“......”吃完了接着吐?
她努力哄人先躺下,“您稍后,奴婢这就去叫御膳房送解酒的羹汤来。”
康熙不肯挪动,“朕要点心!那酸涩的羹汤,狗都不喝!”
可能‘梁九功’伺候得太不合心意,康熙失了耐心,干脆转身往外走。
“朕是指望不上你这狗奴才了,朕自个儿吩咐,回头朕就送你去辛者库......”
方荷的最后
一点耐心,随着这醉鬼的念叨,在脑海中轰然崩塌。
辛者库是吧?
她笑着上前拉住康熙的胳膊,“万岁爷别急,奴婢还是很会伺候的,再给奴婢一次机会可好?”
康熙冷着脸回头:“你还好意思说”
方
荷没给他说完话的机会,拽着他胳膊架肩膀上,趁其不备,脚下用力,以倾斜过肩摔的姿势,将人摔进龙床。
康熙被摔蒙了:“你大??”
方荷将沾过茶水的热帕子飞快敷在他脸上,堵住他的话。
接着她动作快狠准,按压康熙太阳穴、合谷穴和安眠穴,规律地,不轻不重地摁下去。
十个动作为一组,而后用温热帕子替他擦拭被按过的穴位,再循环反复。
半盏茶后,方荷再抬头,毫不意外看着这折腾人的醉鬼睡了过去,闭上眼又成了那个矜贵的帝王,丁点没有刚才的烦人劲儿。
看来,合格的皇帝就该是闭眼的那种!
她带着接近于杀手的麻木表情,揉揉酸疼的膝盖,平静起身出门。
看到梁九功,方荷只请他去御膳房吩咐,送点心和蜂蜜枸橼水进来。
梁九功往里头探头,一脸心有余悸,万岁爷真喝蒙了的时候,还是挺吓人的。
他小声问:“万岁爷还没睡?"
方荷言简意赅:“睡了,万岁爷吐过,怕饿着脾胃,蜂蜜枸橼水可解酒,缓解头疼,效果不输醒酒汤。”
梁九功眼神复杂看方荷:“你倒是细心......”
方荷头一回没在梁九功跟前装傻,微微抬头,黑白分明的鹿眼儿满是讥讽。
“万岁爷以为里头伺候的是梁谙达您,还说您不会伺候,酒醒后要送您去辛者库。”
“若梁、谙、达不细心些,往后奴婢怕只能在御前想念谙达的抬举了。”
梁九功:“…………”这死丫头是在威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