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着人的时候,林黛玉自然哭个不住,每当想起王夫人的嘱托,也不敢哭得太狠了。
黛玉是个懂事的孩子,就算是过得不好,也会报喜不报忧,更何况她在贾府住的不错。
虽然人多了一些,人际关系就相对复杂,但是当家人对她都好。
所以在林如海问题的时候,林黛玉就是夸赞。
这时,她又想起王夫人临走时说的,便对父亲说,要父亲给她一两家忠心的下人。
林如海问“怎么想起要下人呢是现在伺候你的人不精心”
林黛玉便对父亲实话实说,现在伺候她的人都很好,不只是雪雁,王嬷嬷,还有老太太后给的紫娟,对她都尽心尽力。
这次之所以要靠得住的下人,是临走的时候二舅母跟她说的,说留一两家人以后可能用得着,有备无患。
王夫人是荣国府的管家太太,她开口让黛玉可以带人回去,自然不怕到时候荣国府的人多心。
林如海自知自己时日无多,之前黛玉就已经寄养在外祖母家,他对贾母能够出面亲自教养黛玉是很感激和满意的。
本来林如海打算把家人奴仆都遣散,把黛玉全权交托给贾母就好了。
王夫人这一次竟然要黛玉带忠心的仆人回去,不得不让林如海多想,不知这其中有何深意
不过他现在的身体多想也无益。
在黛玉身边安排上他自己的人,林如海就算是闭眼了也能安心不少,之前是怕岳母家人多心,现在有王夫人这句话,林如海就不必纠结其深意,立刻想好了人选。
林如海安排的是他乳母林嬷嬷跟着黛玉北上。
林嬷嬷并她的两个儿子林清林忠,两个人都已经成了家,林忠留在扬州看着家里的老宅,就让林清一家和林嬷嬷一起陪林黛玉上京城。
至此,林如海也差不多油尽灯枯了。
京城宁国府在大办丧事,秦氏出殡之日,公,侯,伯,子,男与公子王孙云集。
上启亲王,下至公,侯,伯,子,男以及各官府的女眷纷纷前来吊唁。
荣宁街一片雪白,来往的都是各品级的官轿,各种轿车不下百余乘。
出殡队伍连前面的仪仗,浩浩荡荡,就摆了三四里长。
走不多时,路上彩棚高搭,设席摆宴,笙乐齐鸣,都是各家路祭的。
头几棚是各家郡王设的祭,第四棚是北静王府的。
当年的老郡王与老国公亲如兄弟,两家至今仍常往来,这一代的郡王叫水溶,还不到20岁,想起两家几代的交情,不以王位自居,前些日子曾经亲自到府上祭拜,今天一下朝便换上素服,坐上大轿,匆匆赶来路祭。
王夫人她们这些女眷的顺序,排在爷们儿后头,队伍停下来,立刻有人来报说是北静王亲自来路祭,珍大爷和大老爷,二老爷正在受北静王接见。
邢夫人乐得咧开嘴说“还得是咱们的老亲,就算是王爷之尊,也从不摆架子,蓉哥儿媳妇虽然去了,也是个有福的,让郡王亲自来路祭,谁能有这样大的面子。”
王夫人扯了扯嘴角,应付了一句“秦氏的确是个有福气的。”没等家族衰落就去世了,可不就是有福了。
她心说,那个北静王的确是老亲,不过却是个招祸的老亲
谁不知道本朝开国,就属四王八公功勋最为卓著。
除了之外,继位的君王们对这些功勋老臣都要礼让几分。
贾家一门两公,不论是在打天下时,还是论功行赏之后册封的四王八公之中,都占有极其重要的分量。
几代下来,贾家也一直掌管着京畿重兵,在西北以及其他驻军中也很有影响力。
京营节度使一职就一直在贾家嫡系的手里。
到了贾赦贾政这一代,因为子孙不出息,贾赦因为过错只保有爵衔,继承爵产的贾政身为次子更是名不正言不顺,所以这京营节度使的位子落到了和贾家结为姻亲的王子腾手里。
也仍然没出盘根错节的以贾家为首的四大家族之中。
这些王公家的确是立了功的,也手握大权,享了几代的富贵。
这些用性命浴血奋战,保登位的当年的兄弟的子孙们,无不封王封爵。
这些人的子孙后代,可以是纨绔子弟,只要是没有大错,就算是当今的皇上也不能说怎样就怎样。
不然,就是寒了老臣的心,让当朝那些拼命搞政绩想要加官进爵的股肱臣子们兔死狐悲,无法自处。
不过,当今的皇上,太上皇,他们怎么想就不知道了。
特别是这一次,秦可卿的葬礼弄得声势浩大。
不论是停灵的时候来吊唁的人家,还是今日的路祭,四王八公竟然都有到场,早就已经超越了五品宜人该享有的一切。
在别人看来,贵戚朋友全数出席,当真风光无限。
路人百姓也像看西洋景一样,从来没有看到过如此规模宏大的葬礼,恐怕就算是个公主出殡也就这样了吧。
在王夫人看来,简直如同催命符一样。
她很想说就不能低调一点吗
四王八公集体出席,说不上来究竟是对皇上的叫板还是施压。如此一来,皇上想不注意到贾家都不行。
等了半晌,应该是北静王他们说完了,队伍终于又开始移动了起来。
王夫人想到接下来贾家马上将要来到的大喜事,总算是知道元春的这个贵妃是怎么封上去的了。
说句大不敬的话,如果此时王夫人是皇上,面对如此嵬嵬赫赫的老臣们的集体施压,刷存在感,也会立刻做出反应。
再结合原著中最后皇上对付贾家的手段来看,元春封妃也许根本就是皇上暂时安抚四王八公的手段而已。
元春到底是王夫人的孩子,因为有王夫人的记忆,自然希望元春能过得好一些。
她更希望皇上封元春为妃是因为看上了她,可是,现在看来几率真的不大。
就这样,队伍一直走出城门,在城门口也碰到许多官员前来路祭。然后出城,顺着大路直奔铁槛寺。
队伍来到寺中,安放灵柩,贾珍款待亲友一一谢吊。从公侯伯子男起一批批入席,直到未时才招待完。
女客就由王熙凤款待,从诰命起一直到晌午才完,只剩几个本族近亲,要等做了三日道场才
回去。
邢王二夫人回城,要宝玉同回,宝玉喜欢郊外的景色,又贪恋着秦钟,便在王夫人面前撒娇卖乖,说不回去,他要跟着凤姐姐。
这个秦钟是秦氏的亲弟弟,宝玉第一次和秦钟见面的时候就很喜欢,秦钟生得唇红齿白,眉清目秀,俊美的很,为人又很腼腆,到是有几分女孩的本格。姐弟两个都是美人胚子。
就是宝玉这个号称不喜欢虚眉浊物的人,也没能抵挡住秦钟魅力,很愿意和秦钟交朋友。
甚至还为此央求贾母要和秦钟一起去族学上学。
贾母经不住他的央求已经松口了,被王夫人给拦住了,明知道族学那个样,又怎么会让宝玉去。
虽说以宝玉的性情,要想学坏也坏不到哪儿去,可是身处那个环境之中,就算没有那个心,也会觉得一切理所当然,不知不觉就同流合污了。
贾宝玉只和女孩子玩儿又不喜读书,在世人看来已经够无用了,若是再学了族中子弟的那些不良嗜好,那还能看吗
王夫人就说,如果宝玉想和秦钟做同窗,那也容易的很。就让小秦相公来她家,一起跟着先生读书,互为伴读。
秦钟家的门第与贾家差的远了,秦业本来以为通过女儿的关系能送秦钟进贾氏家族学已经不错了。
后来听说,儿子被邀请和宝二爷一起读书,那教导宝二爷的先生必定水平更高,连束脩也不用他们付,便欣然同意。
王夫人说“你和小秦相公要好,想多陪陪他度过丧姐之痛,我能理解,不过,这边人多事忙,你就不要跟着添乱了。等明天开了学,你们一块儿读书再安慰也不迟。”
宝玉被王夫人否定,便有些不自在,还想继续恳求,并且频频的给凤姐姐使眼色。
王熙凤看他那个样,有些好笑,心想宝玉在家里面虽然宝贝蛋一样,从不让在外面住,若是跟着自己,便是太太和老太太也万万没有不放心的,就要送小表弟个人情。
王熙凤便笑着对王夫人说“既然他不想回去,还想在外面松快松快,太太就让宝兄弟跟着我吧,我们不住这边儿,我已经让人在馒头庵收拾了几间屋子,那边又清静又干净。”
铁槛寺是当年宁荣二公造的私人寺院,专为贾氏家族在京的人口死了人在此停灵的。不仅有停放灵柩的地方,还预备了送灵人的住处。
族中人都在寺中住了,唯独王熙凤嫌这里不方便,要住在离此不远的馒头庵。
王夫人慢条斯理地说“馒头庵就是静虚老尼待的那个地儿吧。”
王熙凤一顿,这个静虚是府上的常客,太太也是见过多回的,不少次做佛事都用她,断没有忘了。她在哪个庵堂的道理。
王夫人忽然这样一问,不知道有何深意。
凤姐本就是心较比干多一窍的,立刻察觉到了王夫人话中对静虚的不满意。
果然,听王夫人说,“我仿佛听谁说起过,静虚老尼不好的话,日后都不打算用她了。”
王熙凤一惊,“太太在何处听说的”
邢夫人也是一头雾水,“如何就不好了”
邢夫人只会往回揽钱,不会往外花钱的,不过花在静虚身上的钱也不少。
王夫人让宝玉先出去,剩下她们三个说话,王夫人才说“这个庵堂怎么叫馒头庵”
邢夫人也不知道外面的这些,转头看凤姐儿。
凤姐儿忙说“馒头庵就是水月庵,因庵中蒸的好馒头,得了这个诨号。”
王夫人说“不对,恐怕不只是这样。”
王熙凤说“那太太可是听到了什么”
王夫人直截了当地说“不管是有影的还是没影的,出家清净地,一粘上了风月之事,就让人厌恶,更让人看不起,恐难再洗白。刚好跟你们说,这是庵里的人日后是不许进我们家门了。”
王熙凤听不由得啊了一声,“竟有这样的事”
说诨号叫馒头庵,又说沾上风月之事,王熙凤立刻就听明白了。
邢夫人虽然反应慢一些,也反应了过来。虽说女人们到了庙里就是出家人,不过她确实听说过,有那庙亵渎佛祖,悄悄用庵里的女人们经营着不干净生意的。
就算没有,就算是被冤枉的,有这个全京城都知道的诨名,这话竟然都传到了王夫人耳朵里,那么私下里说不定已经传成什么样了,这水月庵再难洗的白了。
王熙凤现在哪还敢住到馒头庵去,真是怕惹一身腥,躲她们还来不及呢,立刻改口说还是住在铁槛寺了,亲眷们都在这儿,彼此也有个照应。
就算贾宝玉想和凤姐留下,凤姐这次可不敢留他了,差点儿就闯了祸。
王熙凤这次不用王夫人说,连哄带吓的把贾宝玉哄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