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竹君只觉无语,看她睡觉做什么?
她也懒得去琢磨霍云霄在想什么,点点头,伸了个舒服的懒腰。
“吩咐下去, 晚食提前点吧,我饿了。”
青梨立刻应声,“奴婢这就下去准备。”
绿橘给夫人梳头,将她睡觉时发生的事儿一一说明,讲到玉桃闯祸时,她本以为夫人会盛怒,但没想到,夫人只是略抬了抬眼皮,除了有些诧异,连一丝责备都无。
从前只知道三姑娘性子温和,今日再看,恐怕非也。
温竹君没想到今儿竟然还能闹出更大的事,可真是一点都不让她闲下来啊。
她带着丫头去了前厅,此时饭菜已经摆好,热气腾腾,香气扑鼻,菜品颇为熟悉,都是下饭的家常菜。
玉桃垂首立在饭桌旁,姿态恭谨,但偏偏脸上露着一丝憋不住的笑,颇有些打了胜仗的得意感。
温竹君轻轻摇头,问了一句,“侯爷呢?”
玉桃连忙道:“在前院绊住脚了,说是让您先吃,他随后就到。”
温竹君满意点头,至少霍云霄不是个古板的人,若是家宴中,侯爷爹看到小辈先动筷,必定是要罚站的。
她让丫头们都下去守着,招手让玉桃上前,“我才睡了一觉,你就敢闯祸?”
玉桃知道姑娘性子,压根就不是怪她的语气。
她嘿嘿一笑,“姑娘,哦不,夫人,您先吃嘛,我爹做的水煮鱼片,还有我娘的椒麻鸡,然后再来问责我,好不好?”
温竹君看她殷勤样儿,假意板着脸,“行了,说说吧,怎么想的?”
“姑娘,不,夫人,”玉桃挠挠头,“我跟您这么多年了,一直都是您带着我,如今到了霍家,我也得立起来,不能老是让您护着,您以前不还教我嘛,要勇敢争取。”
温竹君一时间有些感慨,人真的会成长,那个跟在自己身后的小丫头,现在也能独当一面了,真好。
她吃了块水煮鱼,鲜香软滑,的确是范老三的手艺,还有椒麻鸡,又麻又辣,开胃得紧。
“好吃。”
玉桃闻言高兴极了,看姑娘吃得香,脸上的笑意浓得化不开。
温竹君觉得还是要点几句,胆子可以大,但也不能太大。
“这是你第一次为我这么冲锋陷阵,还带上了爹娘,我也不好责备你,但以后记住,不管任何事,都要三思而后行,知道吗?”
玉桃咬着唇:犹豫道:“姑娘,您是不是怪我们太冲动了?”
“不,”温竹君摇摇头,“我是怕护不住你们,这是武安侯府,不是咱们的春思院。”
玉桃抿着唇,没有说话,但明显在思考。
温竹君拉着她的手,柔声道:“你敢这么做,对我来说的确是好事,但也将自己抛在了中心,你要记住,我们不能信任霍云霄,这是他的侯府,咱们慢慢来也没关系的,知道吗?”
玉桃听懂了,用力点头,“姑娘,不,夫人,我明白了。”
霍云霄正好走进来,意气风发的,不知是在做什么,衣摆都扎进了腰间,不过看着还挺干净。
“明白什么了?”
温竹君也吓了一跳,站起身笑道:“侯爷来了,快请坐,这是按照我的口味做的菜,不知可否合你的口味。”
霍云霄垂首看温竹君笑脸盈盈的,举止落落大方,话语得体又略显亲昵,没有榻上娇滴滴的模样,一点也不忸怩作态,很合他意。
但是成婚第一天就有老夫老妻的感觉,感觉有点不对劲?至少也得羞羞怯怯地红着脸过几天吧?
不过他也没成过婚,更不知别人第一次成婚的新娘子是怎样。
仔细想想,他已经很久没机会跟家人一起吃饭了,便朝温竹君摆摆手,大马金刀地坐下,拿起筷子就吃。
“我无所谓,不挑。”
温竹君将玉桃按住,给他来了筷子椒麻鸡,“侯爷,我对吃食还有些要求,那灶上的人,能不能按我的要求来换?当然,你要是想吃什么,吩咐一声也成。”
玉桃也有些紧张,生怕那个老菜帮子这时候冲进来告状。
方才姑娘说的话她真的理解了,安平侯府是夫人做主,大家都习惯听夫人的话,以至于让她忘记了,武安侯府未必能让姑娘做主。
霍云霄一点犹豫都没有,吃得极香,“行,你要换就换吧,不过跟嬷嬷说一声的好,往些年都是她在管。”
温竹君也没有犹豫,顿时应下,“侯爷放心,我待会儿就问。”
果然是男人,对后宅的事儿一点不上心,只要能吃饱饭睡好觉,一切都好说,这厨子都换了,还说什么要换就换的话。
她见状便也坐好,自己吃自己的。
这两天着实辛苦了,今儿这顿饭算是犒赏,多吃一碗也不见怪,等她抬头,就看到霍云霄眼都不眨地看着她。
“侯爷,怎么了?”她愣了愣,“我脸上沾了米饭吗?”
霍云霄点点头,指了指自己的嘴角。
温竹君衣袖遮脸,弄掉了饭粒后,泰然自若地继续吃,脸都没红。
霍云霄看得直发愣,她姿态都是好看的,优雅从容,但总觉得哪里不对,可他一时间想不出来是为什么。
正在这时,赵嬷嬷忽然冲了进来,面含愠怒,将追上来拦她的丫头挥退。
她看了温竹君一眼,又调整呼吸,笑着和霍云霄道:“侯爷,今儿用的饭还可口吗?夫人自作主张换了厨子,也没跟您商量,连我都不说一声,实在太不应该了。”
“还有,”她又看着温竹君,一脸责备,“夫人,您怎么能自己先吃?女人当以夫为天,您现在也要侍奉夫君左右啊......”
温竹君看都不看她,直接问霍云霄,“侯爷,需要我帮你夹菜喂饭吗?”
霍云霄闻言眉头一拧,他一个大男人,哪里需要人喂饭?
“嬷嬷,饭菜都合口的,您今儿是怎么了?些许小事怎么就发急?是不是身上哪里不舒服?要不要给您请大夫?”
赵嬷嬷一张脸五颜六色精彩得紧。
她勉力挤出一抹笑,“可能是,是有点不舒服,我来就是想请问夫人,您的人在厨房打砸一通,抢了灶头,那被抢的人应该怎么安置?您得给个话头儿啊。”
温竹君甜甜一笑,“嬷嬷的话太夸张了,不过,我方才还同侯爷说了呢,侯爷说这换人的事儿都是您在管,我也不好插手,赵嬷嬷要是不知怎么处置,不如交给我来办?”
赵嬷嬷看着这狐媚子笑的模样,就气不打一处来,好好的侯府,叫一个娼妓的女儿坏了风水。
她看霍云霄埋头吃饭,也知道靠不上,他一贯不管后宅的事儿,都是些琐碎小事,不耐烦管。
“是,是我在管,就是......”
温竹君放下筷子,皮笑肉不笑地看着赵嬷嬷,眼神清冷。
“嬷嬷,侯爷还在用饭呢,您就这么闯进来,这若是在我家中,定要被责罚的,您要是真不想管,那就交给我吧,安心养病就好,侯爷也不想您劳累。”
霍云霄听到这句话,就抬起了头,关切道:“嬷嬷,要是真的不舒服,就看大夫吧,这点小事,交给夫人就行,您好好歇歇,别累着了。”
赵嬷嬷有苦说不出,此时争执,只会将哥儿越推越远,只能咬牙咽下。
她暗自恨恨,没想到小小庶女,凭着一张脸就引得哥儿向着她,果真是狐媚惑人。
玉桃在一旁挤眉弄眼,方才老菜帮子的脸色实在是精彩。
温竹君看到霍云霄的反应,却轻轻拧眉,他这种没心肝的大直男,这个时候还会关心人,应是真的将赵嬷嬷当作亲人了。
她此时还不想理那些破事,给点时间让赵嬷嬷自己收拾烂摊子吧。
“嬷嬷,我年纪轻,许多事儿还要您来教,这事儿啊,您还要多看顾些,等时候合适了,再交给我吧。”
霍云霄顿时眉头舒展,“很是很是,嬷嬷,夫人说得很对。”
赵嬷嬷只觉两眼发黑。
等晚食吃完,夕阳也就收起了尾巴,远山处泛起鸭壳青。
冬日昼短夜长,天黑得快,武安侯府早早就掌了灯。
温竹君吃饱后,养足了精神,便带着玉桃和几个丫头婆子在府里转悠。
武安侯府跟安平侯府当年是一同受封的,两家祖上颇有渊源,两家的府邸也差不多大,格局倒是很不一样。
安平侯府在夫人的带领下,修缮得精心,栽花种草,处处绿柳花红,但武安侯府就不一样了,花花草草的少就罢了,都是石板路,沙坑还有好几个。
而且修缮也不尽心,墙头都被雨水侵蚀塌了几块,有些廊柱脱漆,檐下的竹帘青一块黄一块,有些窗纸还是破的………………
玉桃都觉得寒碜,“姑娘,武安侯府是不是很穷啊?”
“不可能的。”温竹君摇头,“就连咱们安平侯府都能安然享受那么多年,武安侯府人丁少,霍云霄又有出息,积累更是不小。”
只能说,无主的东西,时日久了,就没有人会真心去珍惜。
而且府里的下人真是多啊,就那么一个主子,还经常不在家,丫头小厮竟然乱七八糟的,就这么一会儿,她眼前就走过了七八个人,眼睛都花了。
“姑娘,您方才为什么推辞?”玉桃还是不解,“顺势接过来不好吗?反正您到最后也是要接管后宅的,也免得赵嬷嬷整天指手画脚的。”
?竹君走累了,便在水榭里坐下,“你方才有没有察觉到,霍云霄对赵嬷嬷如何?”
玉桃将手里一早准备的披风给姑娘披上,略思忖道:“挺关心的,毕竟从小看顾大,姑爷对您都没这么体贴呢。”
温竹君笑笑,他们虽是夫妻,但也是最熟悉的陌生人,她可不认为自己能美到让霍云霄痴迷。
“就算这府里管得再不好,他都不会责怪赵嬷嬷的,我暂时不会接手,是给她一点脸面,早些梳理清楚,免得对上了,将来霍云霄为难,你说他是会帮我还是帮赵嬷嬷?”
“哼,他肯定是帮赵嬷嬷,”玉桃闷闷不乐,“今天您把四个丫头杀鸡儆猴,咱们暂时能安生些日子了。”
温竹君趴在栏杆上,看着池塘里的鱼儿追逐,无忧无虑,缓缓叹了口气。
罢了,还是回去睡觉,好好养养精神吧。
院门前,四个守门丫头正等着呢。
玉桃一拍脑袋,想起忘了件事,便将自己承诺的话说了一遍。
温竹君也没多言,直接叫人去拿了四个一两重的银锞子,一人赏了一个。
四个丫头眼睛发亮,连连道谢。
其中一个丫头小声道:“夫人,嬷嬷刚进去给侯爷送安神茶。”
温竹君看着四人拿银子的表情,觉得有点意思,等她进了卧房,果真看到了赵嬷嬷,正要出去呢。